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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

马车还未停稳,小厮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

顾知行眉头一皱,掀开车帘,只见那小厮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汗,连行礼都顾不上,直接凑到车窗前低声道:“叶公子那边……出事了!”

顾知行的手指突然僵住了,车帘在他掌心皱成一团。

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背窜上来,耳边嗡嗡作响,连小厮后面说了什么都听不清。

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皮肉里。

他猛地转头看向沈今棠,眼神里是复杂的、难以言说的情绪。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在府里等着。”这句话说得又急又重,像是要把每个字都钉进对方心里,“哪儿都别去。”

沈今棠的反应比他想象的更快。

她冰凉的手指迅速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皮肉。

沈今棠能感觉到顾知行手腕细微的颤抖,但她的声音却稳得很,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雨点开始砸在马车上,噼啪作响。

顾知行盯着沈今棠的眼睛,那里面翻滚着他从未见过的心疼。

她下巴微微抬起,露出脖颈处绷紧的线条,一滴雨水正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滑。

僵持的几秒钟里,顾知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最终,他闭了闭眼,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沈今棠立刻松开手,动作利落地掀开车帘。

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打湿了她的睫毛。

顾知行跟在她身后下车,落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在泥水里。

他一把抓住马鞍稳住身子,掌心被粗糙的皮革磨得生疼。

“上马。”他哑着嗓子说,声音被突然炸响的雷声吞没大半。

沈今棠已经翻身上马,裙摆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腿上。

顾知行跃上另一匹马时,听到自己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两匹马几乎同时冲了出去,马蹄溅起的泥水打在路边的石板上。

顾知行俯低身子,感到冰凉的雨水顺着后颈流进衣领。

他不敢回头,但能听到身后沈今棠的马蹄声,像擂鼓一样追着他的心跳。

雨,不知何时下得大了起来。

细密的雨丝像针一般刺在脸上,冰凉又尖锐。

护城河畔早已围满了人,嘈杂的议论声混着雨声钻进耳朵——

“死人了!听说是个年轻公子。”

“哎哟,那血把河水都染红了一片……”

“真惨哪,心口上插着刀呢!”

顾知行的脚步突然钉在了原地。

他的脸色在刹那间褪尽血色,连嘴唇都变得灰白。

伸出去拨开人群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指尖微微抽搐,像是突然患了恶疾。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连最简单的呼吸都变得支离破碎。

沈今棠紧贴在他身后,能清晰地看见他后背的衣料下,肌肉一块块虬结暴起,像是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然后,顾知行的视野里闯入了那个身影——

叶轻舟歪斜地躺在泥水中,平日里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乱开来,几缕湿发黏在惨白的脸颊上。

那件他最爱的靛青色长衫被雨水泡得发皱,心口处插着一把乌木柄的短刀,只余刀柄露在外面,周围的衣料被血浸透,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最刺目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含着狡黠笑意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大睁着,瞳孔已经扩散,却仍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诧,仿佛在质问这个荒谬的结局。

顾知行的膝盖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

他踉跄着后退,靴跟陷入松软的泥土,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般往下坠。

沈今棠及时架住他的胳膊,触手一片冰凉,却能感受到布料下肌肉不正常的痉挛与战栗。

“轻舟……?”

这声呼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沙哑得不成人声。

顾知行自己都认不出这是他的声音。

突然,他猛地挣脱沈今棠的搀扶,扑跪在尸体旁。

手指死死揪住叶轻舟的前襟,被雨水泡发的布料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嗤啦”声。

指甲透过湿透的衣料掐进掌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

“醒醒!叶轻舟!你给我醒过来!”

这声嘶吼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

声音在雨中炸开,惊飞了岸边栖息的乌鸦。

顾知行摇晃着挚友的肩膀,动作越来越粗暴,仿佛这样就能摇醒一个装睡的人。

但叶轻舟再也不会突然睁开眼,露出那副欠揍的笑容说:“老大,骗到你了吧?”

这个认知像一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剜进顾知行的心脏。

他松开揪着衣襟的手,看着那些被自己抓出的皱褶在雨水中慢慢舒展,就像叶轻舟的生命,无论如何紧握,终究会从指缝间流走。

他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太子会狗急跳墙!

那些账本,那些证据,他怎么能让叶轻舟一个人去查?他怎么能……

“顾知行!”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顾知行还没从混沌中回神,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整个人从泥水里提了起来。

那只手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他狠狠推了出去。

顾知行踉跄着后退,靴底在湿滑的河岸上打滑,险些栽进护城河里。

他勉强站稳,抬头对上了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睛。

叶老将军站在雨中,铠甲上凝结的水珠不断滚落。

这位曾经在沙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老将,此刻浑身抖得厉害,连花白的胡须都在颤动。

岁月刻在他脸上的每道皱纹都在扭曲,像是一条条痛苦的沟壑。

“是你……”老将军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喉结剧烈滚动着,“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他一把揪住顾知行的衣领,粗粝的手指深深陷入布料。

顾知行能闻到老人身上混合着铁锈和雨水的气息,能看到他充血的眼白上布满血丝。

但他没有反抗,任由老人摇晃,甚至当那只布满老茧的巴掌高高扬起时,他连眼睛都没颤一下,一脸的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