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什么?”
叶初没有回答,他的大脑恍惚而混沌,所有的行为只依靠本能。
人在饿极了的情况下,往往会饥不择食。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即便人类对于他来说能量实在太低,他还是动手了。
意念一动,他将精神力探入了琴酒的身体里。
可奇怪的是,这个人的体内被种了什么东西。
来源……也很熟悉。
——那是他亲手种下的东西。
他盯着眼前这个人心口的位置。
如果说母体释放的辐射是一种病毒,像是诅咒般,带着污染;
那么这个人体内的“种子”反倒更像是一种庇佑。
是印记,也是一种锚点。
在危急时会被触发,关键时刻能够保命。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触发这个禁制的,竟然会是他自己。
琴酒被他盯得有些发毛。
他原本只是想要叫这家伙起来吃药。
可无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于是就试着喊出了那个编号,顺便测试一下这家伙的反应。
眼下见他迟迟不说话,又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琴酒的脸色顿时青红交加。
“你的脑子里,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叶初眨了眨眼睛,看着他的表情,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两个字——
【可爱】
……真是奇怪,他居然会突然生出这种想法。
可爱是什么?
能吃吗?
或许.....是可以的吧。
叶初的视线缓缓下移,直勾勾地盯着琴酒的嘴唇。
直觉告诉他——那个位置,是甜的。
他本能地靠近。
可就在他要啃上去的那一秒,一枚胶囊抵住了他的唇。
他毫不犹豫地张嘴吞了下去,
然后继续先前没做完的动作,抱着琴酒又亲又啃。
就在琴酒快忍不住动手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却像个八爪鱼一样,无论怎么扯,都死活不肯从琴酒的身上下来。
叶初把额头轻轻抵在他锁骨上,撒娇似地小声道:“……我做了个噩梦。”
“一个饿死鬼投胎的梦?”
“嗯?”叶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低笑一声,随后缓缓点了点头:“嗯,差不多吧。”
他极少做梦。
以他的记忆力,即便不是主动想要记住什么,也足以将每一道微不足道的细节记得清楚。
凡是他经历过的,甚至于那些旁人经历的事,都被一同封存在他的记忆深处。
偶尔梦见,就像被迫重演了一遍那时的经历。
他的身体记录着他的一次次死亡。
即便早已复原如初,可那些痛苦却并不会消失。
骨骼粉碎重组,血肉崩解又复原……
曾经经受过的一切,在记忆被牵动时,变得那么深刻而清晰。
“梦到被一群疯子抓走做实验,却不给我饭吃。”
他说得可怜兮兮,将头埋进琴酒的颈窝里,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我每天省吃俭用,要不是最终找到了食物,可能就真的要被饿死了。”
说这话时,叶初没有错过琴酒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
于是,为了缓和气氛般,他笑着主动转移了话题。
“对了,你刚才喂我吃了什么?”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
他偏头看着这个过分黏人的家伙。
明明一副虚弱的模样,力气却根本不像是生病,反倒比平时更加难缠得多。
“……退烧药。”
他语气不善地回了一句,随手将叶初额前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拨到一边。
他的手指在额头停顿了半秒,动作却分外得轻。
“你刚才就像具尸体突然诈尸,体温变得正常了,这明显不正常。”
叶初抬起头看他,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状,冰蓝色的眸子像是沁着盈盈月光,亮晶晶的。
琴酒却只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你关心我。
琴酒迅速别开了视线,“刚才,格拉帕给你打电话。”
“嗯?”叶初声音还带着鼻音,语气却渐渐冷了下来:“他说什么?”
琴酒听到他这般语气,心里稍微放松的同时,语气反而越发的冷:“他说他认识红隼会的人,问你要不要帮忙。”
能帮上他的忙,说明认识的是红隼会白组的人。
以格拉帕的身份,最有可能接触的,就只有......
“曙光金融?”
虽然不太清楚一个常年待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员,怎么会和借贷公司扯上关系。
不过那种地方的确需要人引路,不然会很麻烦。
琴酒看着他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突然试探着喊了一句:
“……000。”
“嗯?”
叶初下意识应了一声。
反应过来自己回应了什么,他顿了一瞬,抬起头时正对上琴酒探究的目光。
可他的表情丝毫不见慌张,反而微微歪了歪头,笑着道:“你在叫我吗?”
琴酒原以为他会否认,装傻到底。
谁知道他的下一句竟然会是——
“叫得真好听,再叫两声?”
琴酒沉默了两秒。
终究是没能忍住,把一直挂在身上的人,用力薅了下来。
“你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之前经历过某种实验。
琴酒把叶初按在沙发上,正准备好好盘问一番。
可才对上那双眼,还没开口,就先被他鬓边的汗珠晃了神。
琴酒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身抄起一旁的抱枕,砸了过去。
叶初抱着抱枕,模样十分乖巧,但眼中那抹笑意却怎么都挥之不去。
“我说过的吧。名字只是用来区别身份的代号,你叫我什么都可以。”
他顿了顿,唇边那抹笑意温柔得不像话,“不过你可能不知道……”
“以往那些知道这个编号的人,都已经死了——无一例外。”
也不知是不是入夜的缘故,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降低了几个度。
叶初说这话时的语气很轻,好似于不经意间,随口提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闻。
琴酒却听出了其中的分量。
即便这家伙没有明说那些人究竟是不是他杀的,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盯着叶初的眼睛看了很久,指节不自觉地绷紧,其上的青筋隐隐浮起。
“......呵。”
琴酒冷笑一声。
——他竟然会担心这个家伙,真是多余。
即便他再怎么在自己面前装乖扮弱,
可究其本质,也是campari家族的一员。
从那个家族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好惹的。
格拉帕想要把他当成研究对象,
可惜,他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
而且,这家伙......真的对此一无所知吗?
琴酒的视线再次落在那人身上。
叶初懒洋洋地半阖着眼,正执着于将怀里的抱枕揉成皱巴巴的形状。
察觉到琴酒的视线,他抬起头,冲他露出了一个近乎无害的笑。
琴酒盯着他,像是要从他眼里找出什么确凿的证据。
可那双眼睛实在太干净了,干净得仿佛什么都能藏,又仿佛什么都没藏。
——“离格拉帕远点。”
那句提醒已经到了嘴边,却死活说不出口。
那种明晃晃像是在吃醋的话,他实在说不来。
那句话最终只能化作一团郁气,沉沉地压在胸口,翻涌不止。
他别过脸,烦闷地走到纸门边,猛地拉开障子,靠在门边点了根烟。
火光亮起的瞬间,他才终于压住了那句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警告。
烟雾像翻涌的潮水,在夜色中悄然褪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尼古丁味道。
花火大会似乎已经接近尾声。
天边偶有几道光斑,于夜幕之中绽开,又迅速湮灭。
琴酒靠着门框,视线落在夜色尽头,望着远处零星升起的火光,忽然低声道:“桌上有吃的。”
“嗯?”
他没有回头,语气也像是不耐烦般:“不是喊饿?”
茶几上已经被收拾过,上面原本纷乱摆放的文件,此时正整齐地堆叠在一起。
正中放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散乱的药盒下压着两份便当。
叶初拿起其中最上面的那盒便当,刚要拆开,却注意到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纸盒。
“......线香花火?”
他轻声念出盒子上的字,视线顺势投向庭院的方向。
那个靠在障子边的人,指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买便当送的。”
琴酒随口丢下这么一句。
可盒子上分明没有赠品贴纸。
今天正值花火大会,这种时候,烟花总是格外畅销,各个商店都该早早售罄了才对,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买到的。
叶初拿起那盒花火,指腹摩挲着包装边缘。
即便明知这不过就是些金属粉末与火药混合的产物,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莫名泛起一丝期待。
“……一起放吧?”他笑着邀请道。
“那种三岁小孩都玩腻了的东西。”
话虽如此——
当叶初将其中一根递到他手边时,琴酒却没有真的拒绝,反而皱着眉,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
微弱的火星点燃了火药,最初只是浅浅的一簇光点,
旋即便爆出细碎的火花,在苍白的指尖上悄然绽放。
如同碎裂的星辰,于夜风中无声坠落。
叶初低着头,静静地看着火花盛开又凋零,脸颊在微光中映出一层浅浅的柔光。
琴酒收回视线,嗤了一声,半是嫌弃地评价了一句:
“还真是幼稚。”
说着,却还是用手中的香烟,替他点燃了第二根花火。
“嘭——”
花火大会的最后一束烟花,终于在夜空中点亮。
叶初闻声抬头。
夜风轻拂,扬起他垂落的发丝。
火光在他睫羽间跳跃,倒映在那双眸中,映得那双眼睛晶亮如星,仿若藏着一整片星河。
“烟花……很漂亮。”
琴酒看着他的眼睛。
半晌,才低声回了一句:
“……嗯。”
指尖的火光尚未熄灭,
而他,却已从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看见了今夜最美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