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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族长瞧出明舒知晓了自己身体的情况,宽慰道:“你先前魂魄受损得厉害,并非一朝一夕能养好,恢复修为更是急不来。”

明舒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明白,她的修为很难恢复了。

那日在星斗阵中,虽说到最后意识已经模糊,可她还是清楚,她所有的愿力和修为都散得一干二净,连带还阳珠也消失了。

魂魄碎裂过,肉身也被亡魂阴气重创,即便重新修行,大抵也远远达不到从前精进的速度。

不过,能活着醒来,终究是一件幸事。

就算没有了修为,她也要珍惜失而复得的这条命,好好活下去。

想到这里,明舒心中的恐慌散去大半。

木樨端了热粥来,一口一口地喂明舒。

明舒吃了大半,已经把后半辈子的事都想完了:“木樨,回到帝京我们开家食肆吧。”

木樨并不知明舒身体的状况,问了一句:“小姐你得去钦天监当值,又要开算命铺子,再开食肆忙得过来吗?”

明舒浅浅一笑,并未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道:“我想吃酥皮鲜肉月饼,还想吃蟹黄汤包。”

木樨扭头看了看赵伯,后者点点头:“少夫人不必忌口。”

“奴婢明日就做!”

见明舒精神还好,陈家家主、陈恩和清虚等人也都放下心来,先后离开了院落。

明舒又晒了会儿太阳,想试着在木樨的搀扶下,下地走一走,可身子却软得厉害,腿更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怔怔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木芙蓉,眼底有些怅然。

从前她也受过很重的伤,可有修为在,她自己便能调养恢复,如今这副样子却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好。

木樨扶她坐下:“小姐,你怎么不问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呢?”

明舒:“亡魂离开,朔州无恙,剩下的事楚世子都会解决,也没什么好问的。从你们的神情里,我瞧得出来,没事了。”

“那……你就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吗?”

“陈家家主,陈恩和清虚他们修补了我的魂魄……”说到这里,明舒愣了下,他们是怎么找你她的魂魄的?

碎成那个样子,都散了,怎么可能找得齐?

正要开口问,门口冲进来一人,跟阵风似的,看得明舒眼前一花。

待看清来人,却是傅直浔。

只不过,此刻的傅直浔有些古怪,喘气有些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身子僵硬。

木樨见此,扶明舒靠在躺椅上,起身便退了下去。

明舒唤她:“你走……”。

“什么”两字还没出口,木樨已经出了院子。

明舒只好偏过头,奇怪地看着傅直浔,见他不说话,便也懒得开口。

怕又哪里惹到他,他出口伤人。

如今的她,虚弱得连怼人的力气都没有。

索性闭上眼睛表示逐客。

可也许是阳光太好,吃了东西又犯困,明舒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混沌里,总觉得有双眼睛盯着她。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明舒再睁开眼时,错愕地发现:傅直浔竟然没走!

不仅没走,还坐在躺椅边,正在给她掖毯子。

“有事?”明舒只好开口。

死过一次了,她也通透了,以后的日子只为自己而活。

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高兴就绝不勉强自己。

所以,傅直浔如果正常,也许他们可以做普通朋友;但如果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晴不定,那真的桥归桥,路归路,她也不会再像从前那般顾忌他。

反正他说得很明白,他们之间只有一道皇帝的口谕,连婚书都没有,所谓的婚事本就不作数。

“陪你。”傅直浔弯起唇角回。

这一下,明舒终于察觉不对劲了。

他看她的眼神,不再是一贯的清冷无情。

似冰雪消融,溪水潺潺,又是春夜枝头,繁花盛开,她竟不知傅直浔也可以有这么温柔多情的眼神!

明舒头皮发麻,眼底满是震惊。

她没谈过恋爱,这么多年来因为修行缘故,七情六欲也比常人淡些,但她看得懂男子的这种眼神意味着什么。

当然,她自认不差,有男子倾心于她不是稀罕事。

但如果这个人是傅直浔,那简直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罕!

她重伤,但没有失忆。

她清楚记得在她出事之前,傅直浔对她冷冷的嘲讽:

“我的死活,与你何干?你操心这些做什么?”

“你是我什么人,我要同你说这些?”

怎么,她重获新生,他也性情大变了?

脑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她吃力地伸出手,默默地将毯子遮住了脸——实在是没力气翻身。

“我不需要你陪,也什么都不想听,让木樨过来。”她好累,不想继续思考复杂的感情问题,干脆做只缩头乌龟好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轻轻的一声“嗯”。

傅直浔走了,木樨回来了。

木樨扯下明舒脸上的毯子,发现她竟又睡着了,赶紧又从屋子里拿了床薄被,轻手轻脚地盖在明舒身上。

院外树下,傅直浔远远看着明舒,眼中除了心疼,倒也没有别的情绪。

赵伯抱着药罐捣药,没好气道:“少主你得开口啊!你不说,少夫人怎么知道呢?她不知道,怎么给你回应呢?俗话说得好,烈女怕缠郎啊!”

傅直浔懒得搭理。

开口和纠缠有用,丰檀岂不是早就得逞了?

还有那个当众求爱、却被明舒一口回绝的捧花男子,后面跟明舒连同窗都没得做。

她要是不喜欢,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捧到她面前都没用。

越是逼迫,她拒绝得直接。

所以,硬来肯定是个愚蠢的选择。

只能徐徐图之。

来日方长,他有足够的耐心等明舒的回应。

傅直浔目光落在了赵伯脸上,很是意味深长。

看得赵伯心一抖:“少主你有话直说。”

傅直浔淡淡道:“你去开口。”

赵伯松了一口气,觑他一眼:“是要苦情一些,还是现实一些?”

傅直浔毫不犹豫:“都要。”

赵伯头一扬:“成!等我好消息。”

傍晚,赵伯送药过去,发挥精湛的演技,声泪俱下地将他家少主如何舍生救明舒的事,往死里说。

“少夫人你是知道的,每回幽冥之火在少主体内发作,跟往黄泉走一趟没什么差别;可他这回为了救你,哪还顾得上自己的命啊!”

“幽冥之火能融合阴阳两界万物,也可将万物毁去,要把握其间的尺度,得一直保持清醒,否则一个不慎便是身魂俱灭!”

“少夫人你想想,这得多疼多痛苦多危险啊!等你的魂魄融合,少主他自个伤得只剩一口气了,全靠虞山大印里的清气吊着一条命。”

……

明舒听得惊讶不已。

她还以为融合她魂魄之人是陈家族长,原来竟是傅直浔。

他又救了她一命。

赵伯把自己都说感动了,老泪纵横。

木樨取出手帕,递了过去。

赵伯接过,狠狠拧了一把鼻涕。

木樨:“……”

“少主说了,如果他出事,我和傅天他们以后就都听少夫人的吩咐,还有西北的金山,也都交给你……”

木樨一惊:“金山?是‘金子’的金吗?”

赵伯:“当然!少主不能说富可敌国吧,肯定比东晟皇族有钱!”

木樨默默睇了他一眼:“原来你家少主这么有钱啊……”

“刚进傅府时,东院家徒四壁,小姐吃点药都得付药钱,我还以为你家少主穷得只剩下房子呢。”

赵伯心中一抖,面上却稳如老狗:“财不露白,富不露相嘛。”

木樨知道自家小姐没力气,便好好当小姐的嘴替:“那如今怎么露了?你家少主也没出事,遗嘱自然不必当真。”

赵伯不禁瞪着木樨:这些日子赵伯白疼你了?

木樨:您老对我再好,也没我家小姐重要。

赵伯:“……”

目光从木樨身上移到明舒脸上,老泪说落就落:“少爷内伤很重啊!没有药引,我做不出神芝丸,没有神芝丸,幽冥之火造成的内伤就没法治愈,这话保不准就是遗嘱了,哎……”

话说到这个份上,木樨就无法反驳了。

傅直浔拿命救她家小姐,这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我欠你家少主一条命,以后他若有性命之危,我一定救他。”明舒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少夫人,少主这么做是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你的报答。”赵伯以退为进。

“欠债还钱,欠命还命,天经地义。”

赵伯有些傻眼:救命之恩,后面接的不应该是“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吗?

明舒继续道:“至于你家少主的人和钱,我不能要,也不敢要。请他收回这些话吧。”

说完这些,明舒又闭上了眼睛。

她是真的累,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能睡十个时辰。

赵伯只能悻悻出了门。

傅直浔在院外等着,一看他的样子就都明白了:“苦情不行,现实也不行?”

赵伯长叹一声,看着傅直浔直摇头:“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少主啊,但凡当初你做得地道一些,如今也不至于拿命救少夫人也感动不了她。”

又啧啧加了一句:“果真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啊!”

傅直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