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梦安然在半梦半醒中听到了手机铃声,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张韬打来的——陆逸那边有情况了。
她接通电话,张韬迫不及待地说道:“安总,陆二少醒了。”
简单的几个字,让梦安然瞬间清醒。她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情况如何?陆衡和段竟遥过去了吗?”
张韬一五一十地禀告医院的情形:“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守在这边的保镖已经通知陆大少了,不确定他们会不会过来。”
梦安然挂断电话,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敲击着,陷入沉思。
今日正式迈入冬季,窗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拍打玻璃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被雨水冲刷的城市。霓虹灯在雨幕汇总晕染开来,模糊成一片片彩色的光晕。
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着柯奈曾对她说的话,几分钟后,她认命地拿起外套和车钥匙。
……
半小时后,梦安然出现在中心医院的走廊上。
这一次,IcU外空无一人,她透过玻璃窗望进病房里,陆逸已经醒了,正半靠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护士推门出来,看到她时愣了一下,“您是?”
“朋友。”梦安然简短地回答。
护士犹豫片刻,“病人刚醒,需要休息,最好不要——”
“五分钟。”梦安然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或许是她的气场太强,护士最终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推门而入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陆逸转过头,在看到她的刹那,晦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梦安然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陆逸的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缠着纱布,右臂打着石膏,整个人看起来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病态的满足,“你来了。”
“怎么没死成?”梦安然冷冷地说,“本来都做好替你收尸的准备了。”
陆逸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想要触碰她,却在半空中被梦安然一把抓住手腕。
她俯下身,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陆逸,我不是你的救赎,如果你还想看见太阳,就自己从深渊里爬出来。”
陆逸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监护仪上的心率开始飙升。他反手抓住梦安然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他喘息着说:“杀了我吧。”
梦安然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
她看着陆逸疯狂的眼神,突然皱起了眉头。
正如柯奈所说,陆逸的病完全找不到病因,他却表现得比其他躁郁症的患者更加乖戾疯狂。
仿佛他的病,是为了存在而存在。
“我不会为了你,让自己的人生背上污点。”她淡淡说完,转身要走。
“安然!”陆逸在她身后喊道,声音里带着绝望的颤抖:“别走……”
梦安然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听见这近乎哀求的声音,她脚步猛然顿住,似有一道电流在体内闪过,从脚底直窜大脑。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对上了陆逸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疯狂与执念,还有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虔诚的期待。
这是陆逸第一次有情感的流露,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这么脆弱的样子,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孩。
“好好养伤。”她不咸不淡地落下这四个字,转身离开。
却在走廊上撞见了正在向医生了解情况的陆衡。
陆衡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他的表情依旧冷静,但梦安然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高跟鞋的清脆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她走到陆衡身旁,听见医生问:“病人体内含有某种激素,是否有长期用药的习惯?”
陆衡点头,“他患有严重的躁郁症,平时会用镇定剂克制情绪。”
医生在诊疗本上记录下来,边低头写字边提醒道:“还是不能太过于依赖药物,长期服用镇静剂对身体是会产生不良影响的。患有心理疾病,应该及时接受治疗。”
梦安然垂眸思索半秒,开口询问:“医生,我想了解一下他体内的激素会是他身体发生变化吗?比如……黑色素流失。”
“激素分很多种,长期使用是有可能导致基因突变的。像你所提到的,并非遗传性白化病却后天黑色素流失出现白化现象,这也算是基因变化的一种。至于病人体内的激素到底是哪一种,我们没法详细检查出来,可能需要你们将他常用的镇静剂送去检测才能知道结果。”
“好,谢谢医生。”
目送医生走远,梦安然扫了陆衡一眼:“你的镇定剂该不会有问题吧?”
陆衡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眼神中似是带了几分笑意,“你好像挺关心他。”
“我是怕自己死在他手上了。”
“如果他先出意外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梦安然眸底突然闪过一抹寒光,危险地盯着陆衡,“这么刑的事,我可干不来。”
陆衡两手抄进裤兜里,施施然道:“只有你能救他。”
无论是将他从深渊中拉上来,又或者亲手让他走向死亡,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救赎。
但梦安然不想。
“你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都不管,我何必多此一举?”她扯起唇角,笑意照不进眼底。
“血缘关系并不重要。”陆衡看着梦安然,神色变得晦暗不明,“陆逸得了什么病,什么原因导致的黑色素流失,甚至能不能活下去,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看待我们的目光。”
梦安然忽然讽刺地笑了,“你说这种话不觉得虚伪吗?”
她朝陆衡走近一步,道:“我永远无法忘记自己那十七年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期待我能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待你们?”
陆衡的目光沉了下来,走廊的冷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显得格外锋利。他微微低头,声音低沉而缓慢:“所以你恨我们。”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
梦安然冷笑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包带,她抬眸,眼底一片冰凉,“也仅仅是情感上的恨了,我不想再和你们有任何牵扯。”
陆衡盯着她,忽然伸手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到她面前。
梦安然垂眼一看,瞳孔骤然紧缩。
照片上是一间昏暗的房间,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
全是她的。
从她十七岁到现在的各种场合,偷拍的、公开的,甚至有几张是她独自在家的画面。
而照片墙前,站着一个瘦削的背影,银白色的发丝在灯光下几乎透明——是陆逸。
“他一直在看着你。”陆衡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你不帮他摆脱深渊,你就永远无法摆脱他。你很清楚,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