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园,客厅里。
等孟梁景回来的时间,夏知若想了许多,想到二十多年的情谊,这些年孟梁景始终对她的纵容和好......心也渐渐稳了下来。
姿态也随之从容下来。
她靠在座椅上,眉宇放松,端起瓷白茶杯品起茶来,只是喝了一口就微微皱起眉来,“这什么茶?”
茶叶香里掺着淡淡的果香。
一股子甜味。
孟梁景会喝这种东西?
端着茶盘候在前面的吴婶闻言,看着夏知若眼神稍有怪异,似是不明白她怎么能进来的,但到底是先生的客人,还是回答:“夏小姐,这个是我们夫人之前调配的果茶配方,以红茶为底。”
夫人?
什么夫人!
苏云眠早离婚滚蛋了!
夏知若脸色阴沉,手里的茶杯重重搁下,面对佣人嘴上就没什么客气了,语气微沉,“什么果茶,口感这么差,你们就是拿这种东西招待贵客的?给我换一种!”
吴婶皱眉,语气也不太好,“抱歉,夏小姐,家里没别的茶了。”
这也是实话。
这一年多,苏云眠没回来过这边,小少爷也一直住在老太爷那边,或者老宅,朱雀园一直都是闲置着的。
只正常维护着。
也就是先生最近回来,这里才有了点人气,但也只是一点点。
先生回来后人也变得奇怪。
要知道,和先生小少爷嗜辣不同的是,夫人一直以来都嗜甜,又爱果茶,闲暇了就会自己研究各种配料煮法,而吴婶在这边照顾的久,对这些也都有印象。
先生这次回来,就天天让吴婶按照夫人之前煮过的方子,每天都煮来喝。
虽然吴婶总煮不对味。
但总算味道相似些。
至于家里那堆子遗留的茶,食饮之类的,早在先生回来后,让人给别墅做大清理时都清走了,只留了煮果茶用的茶底。
夏知若这突然过来,上哪买茶去。
正好先生要回来,吴婶给先生煮果茶时,就顺道给她端了一杯过来......没曾想会这样。
但要别的茶也没有。
因此,吴婶索性闭上嘴,斜着眼,全当看不见听不见夏知若的愤怒。
她又不是夏家人。
用不着听。
夏知若紧紧抓着瓷杯,本还要开口训斥,就听到外面有车停的动静,脸上顿时浮现出温雅笑容,桃花眼里光彩潋滟。
“梁景,你回来了。”
她起身,朝大步进门的孟梁景轻喊着,走上前就要帮他脱西服外套,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
伸出的手却落了空。
孟梁景侧身避开,脱下外套顺手递给了迎上来的吴婶,面色淡然往一楼的会客厅走去,在路过茶几时脚步一顿,余光从桌上的茶杯上微微掠过,却并未说什么。
夏知若立刻追了上去。
一边问着:“不去书房吗?”
“就在这里。”
孟梁景在会客厅沙发上坐下,修长手指轻扯扣紧的黑色衬衫领口,冲想要走过来坐下的夏知若一抬下巴,指着对面的沙发。
声音浅淡,“坐那里。”
“......梁景。”
夏知若面上难过,潋滟桃花眼里浮上淡淡的委屈。
“不坐?那就站着。”孟梁景面上没什么波动,直入正题,“找我什么事?”
原本还想要把吴婶刚刚不敬她的事,大肆说上一通,让孟梁景处理那人的,但见他这么一副姿态,夏知若倒也没心大到这地步。
她乖乖在对面沙发上坐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父亲说你有段时间没去家里了,喊你明晚去家里坐坐。”她说着,又用余光小心观察着孟梁景神色。
见他没露出明显不好的情绪,才又继续,“我们早都说好了的,你得去......”
“呵。”
一声嗤笑,让夏知若顿时止了声,心也提了起来。
“怎么了?”她小心问。
“你还真不愧是夏川哲的女儿啊,如出一辙的厚脸皮。”孟梁景感慨着。
夏知若面色一僵,“什么?”
“怎么,夏川哲没告诉你吗?还是你那个蠢笨的母亲什么都没说?那她还挺能忍啊。”孟梁景笑呵呵的,狐眸微微眯起,“还是说,你还在我这演呢?”
“......什么?”
夏知若没太明白。
她想到离开家时,书房里争执吵闹,碎瓷脆响,还有母亲红肿哭泣的脸。
垂落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她勉强笑着,声音却是轻柔,“梁景,你这话是什么......”
孟梁景没回答。
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手机,轻戳了几下......与此同时,夏知若包里的手机传出一声轻响。
“看看吧。”
男人轻转手机,抬眸看她,漫不经心的语气。
像是有某种预感,夏知若抖着手,好几下才把包的链子拉开,摸出手机点开刚发来的消息,没一会,她手指就微微颤抖起来,瞳孔震颤,脸色发白。
“果然......”
她长出一口气,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此时竟是出乎意料的镇定,只是握着手机微颤的手并不冷静。
她怔怔坐着不动。
许久,她瞳孔微动,盯着对面沉默靠坐、似是在闭目养神的孟梁景,轻声开口:“孟梁景,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会帮我的,对不对,我们约定好的,约定好的......你让我做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不能违背约定。”
她重复着,反复强调着,带了些颤音,眼眶通红。
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
孟梁景微睁眼,半阖的狐眸静静望着她,语气冷淡,“夏知若,我不喜欢自作主张且自以为是的人,好比你。至于说约定,你是拿我当傻子吗?还是上次我没把话说清?”
夏知若沉默。
眼泪在她通红的眼眶中转动,水雾朦胧多了几分可怜的意味,引人怜惜。
可惜,
坐在她面前的是孟梁景。
无心时最无心。
见他无动于衷,夏知若终于没能克制住,眼泪断线一般扑簌落下,声线哽咽中压抑着崩溃,“孟梁景,你不能这么对我绝情,你不能,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国外留学那年,我还救......”
“所以,我之前也应约了,但你又做了什么?”
孟梁景打断她,面无表情道:“夏知若,你做的那些事,一定要我句句给你罗列明白吗?你对我夫人,你对我母亲做的那些,已经越过了协议约定本身,还有......”
他突然笑起来,用着戏谑一般的语气,朝着夏知若,一字一句,轻轻说了一句话。
此话一出。
夏知若神色顿时灰败。
死寂一般久久无言,她看着孟梁景,像是在看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心生恐惧绝望......原来,竟是这样吗?
她咬紧牙,勉力止住泪意。
恨意疯涌。
明艳的桃花眼里,一瞬被血色裂纹爬满,通红一片,煞是瘆人。
孟梁景却是微笑着,像是在品味什么一般,狐眸落在夏知若瞳孔里的红意,描摹着,手肘撑在沙发一侧,斜靠着,语气散漫。
“你现在还能完好坐在我面前说话,你应该明白是为什么了......你是个聪明人,对吧?”
“夏知若。”
“这是你最后的希望了。”
他狐眸微抬,轻笑低语。
......
夜色浓黑,从朱雀园出来。
开车在路上的夏知若,却是脸色恍惚,差一点就把车开进了路边的绿化带,在又一次差点追尾后,她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
也不管交管贴的罚单。
在车内坐了很久,想着刚刚孟梁景那些话,还有看到的那些东西......有关于父亲的,还有检举到上面的资料......
她不能坐以待毙。
至于孟梁景想让她做的事,她也明白,但这一次,她就是不想他如愿。
违背约定的都该死!
她狠狠砸了下方向盘,抖着手摸出手机,拨号时好几次都握不住手机要掉下去,艰难拨过去。
“天阳,是我。”
她脸色很差,声音仍是温柔。
“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嗯,就是和天戎哥有些关系,今晚你有空吗?”
“嗯,对,今晚我就要见你。”
“那我把酒店地址发你。”
挂断电话后,她脸色阴沉下来,却是没先去酒店,往夏家方向开去。
她要最后确定一次。
她的好父亲。
可千万千万别让她失望!
......
朱雀园。
孟梁景从会客厅出来,路过客厅时,喊了一声吴婶,“刚刚端出来的那套瓷器,扔掉,换一套新的。”
吴婶一愣。
很快就反应过来说的是夏知若来时,给她上茶的那套,也没多问,只点头应是。
“还有。”
孟梁景转身往楼上卧室走,随口落下一句,“备些别的茶,别随便什么都给客人煮。”
语气些微不悦。
“是,先生。”
吴婶连忙答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