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市井小儿编出了童谣:“东厂炭,鬼吹灯;北岭火,照良心。”
刘九爷得知此事,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那些编童谣的小崽子们全部抓起来。
但他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正中沈瞎子的下怀,坐实了东厂“迷魂审案”的恶名?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却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民间笑话的主角。
再说玄尘子,他率领着五名弟子一路北上,沿途在道观、义塾、驿站等场所设立“火角”——一个三尺高的小台,内置烧着北岭白炭的小炉,供人免费试燃。
每处“火角”旁边都立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柳婆婆口述的古谚:“火不清,梦不真;心不静,路不明。”
他们在某县学外设点时,恰逢学子们晚读。
一名教谕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多年的头痛病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他激动地泪流满面:“原来读书不必头痛!”
他当场撕毁了官配的劣质熏香盒,并大声疾呼:“以后,我们县学也要用北岭的白炭!”
消息传开,七日之内,十二个县学联名上书提学官,请求更换取暖炭种。
提学官也被劣质炭火熏得头昏脑涨,看到这份联名上书,顿时龙颜大悦,立刻批准了他们的请求。
东厂番子将这些情况一一汇报给刘九爷,刘九爷气得浑身发抖。
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北岭白炭的威力,也低估了沈瞎子的手段。
“传令下去,给我加大力度,务必将那些《火帖》全部搜缴上来!”刘九爷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更多的《火帖》正在以各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流向北方,流向京城,流向那些渴望光明的人们的心中。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陈皓站在皓记酒馆的后院,抬头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光。
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汇聚,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突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落在了他的肩头。
陈皓取下信鸽脚上的竹筒,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南火已燃,待君举旗。”
陈皓捻着手中那张轻薄的信笺,指尖感受到信纸上细腻的纹路,像是南方特有的丝绸,带着玄尘子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南火已燃,待君举旗……” 这八个字如同滚烫的烙铁,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的火焰。
但他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冲昏头脑,反而更加冷静。
“芊芊。”陈皓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打破了后院的寂静。
“把这三年所有购买‘驱疫香’的客商名录,全部整理出来。”
李芊芊不敢怠慢,立刻放下手中的账本,快步走进内屋。
不一会儿,她便抱着厚厚一摞名册,在烛光下细细翻阅。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专注的神情,也拉长了陈皓在地上孤寂的影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芊芊的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掌柜的,这些人……都在六部当差!而且,有好几家都是反复采购!”
陈皓走到窗边,望着东方渐渐泛白的天空,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那是北岭独有的味道。
“看来,不是我们要进京,是京里的人,已经在等我们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他转身回到桌前,提起狼毫笔,饱蘸浓墨,在信笺上写下一行字,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信封好,交给站在一旁的柱子。
“柱子,把这封信送到沈瞎子手中,记住,附上一句话——‘该唱《醒君吟》了。’”
柱子接过信,沉声道:“掌柜的放心,保证送到!” 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陈皓一人,望着京城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坚定。
是时候,让这团火,烧得更旺一些了。
京城西市,一向是人声鼎沸、商贾云集之地。
然而近来,在这片喧嚣中,却悄然出现了一处与众不同的所在——醒炉居。
青砖灰瓦,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醒炉居的铺面并不算大,甚至可以说有些简朴。
然而,那悬挂在门楣上的匾额,却显得格外醒目。
“醒炉居”三个大字,笔力遒劲,锋芒内敛,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某种深意,让人忍不住驻足凝视。
只是,落款处空空如也,更添了几分神秘。
醒炉居开张当日,并无锣鼓喧天,也无鞭炮齐鸣,甚至连寻常店铺必备的开业酬宾都未曾有。
它就这样静悄悄地开门迎客,仿佛一位隐世高人,不屑于世俗的喧嚣。
更令人诧异的是,醒炉居不售酒饭,只奉一碗清水、一盏白炭小炉。
那白炭小炉造型古朴,炉身雕刻着简单的纹路,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雅致。
炉内燃烧的,是来自北岭的白炭,火焰纯净,无烟无味,散发着淡淡的暖意,驱散了京城冬日的寒意。
客人但凡坐定,便有盲眼说书人抚琴开讲。
那说书人身着青衫,面容清癯,一双紧闭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
他手中的琴,是一把老旧的桐木琴,琴弦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然而,当他拨动琴弦的那一刻,整个醒炉居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琴声悠扬,如高山流水,如清风明月,将人们带入了一个个奇妙的故事之中。
盲眼说书人所讲的,并非是那些老生常谈的英雄传奇,而是新编的曲目:《无烟灶》、《星火赋》、《火帖记》……
《无烟灶》讲述的是一位老匠人,为了让家人不再受劣质炭火的熏呛,苦心钻研,最终发明了一种无烟灶的故事。
《星火赋》则赞颂了那些敢于挑战黑暗、为人们带来光明的人。
《火帖记》的故事更是引人入胜,讲述了一位书生,因为用了劣质炭火而耽误了科举考试,后来幡然醒悟,立志要为天下人寻找真正的好炭的故事。
听众中有衣衫褴褛的闲汉,也有身穿绸缎的官吏家人。
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有着不同的身份,却都被盲眼说书人的故事深深吸引。
第三日,一名身穿蓝色儒衫的文士,听完《火帖记》后,突然起身,面色激动地高声问道:“敢问这位先生,此炭何处可购?”
他的声音在醒炉居内回荡,打破了原本的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伙计不慌不忙地走上前,递上一张火红色的请柬,语气平静地说道:“每月初七,崇文门外,集炭会。”
那请柬用的是上好的宣纸,纸上用朱砂写着“集炭会”三个字,字体飘逸洒脱,极具风骨。
蓝衫文士接过请柬,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然后朝着盲眼说书人深深一揖,转身离开了醒炉居。
当天晚上,一份加急的东厂密报,被送到了刘九爷的案前。
密报上写着寥寥数语:“醒炉居幕后,疑与北岭逆党相通。”
刘九爷看完密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将密报狠狠地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周文远正襟危坐在府衙的书房中,眉头紧锁。
桌案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静静地躺着,信封上甚至连收信人的姓名都没有填写,显得格外突兀。
他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地拆开了信封。
信封里,夹着一片干枯的梦回草叶,那草叶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翠绿,变得枯黄而脆弱。
而在那片干枯的草叶背面,则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大人若愿见真火,请赴南陵渡口观舟。”
周文远拿着那片干枯的草叶,反反复复地看着,心中充满了疑惑。
他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也不知道信中的“真火”究竟指的是什么。
他是一名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向来信奉中庸之道,对于那些江湖上的事情,一向是敬而远之。
然而,信中的那句“真火”,却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中,让他无法平静。
犹豫了两日,周文远最终还是决定乔装前往南陵渡口一探究竟。
他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衫,戴上了一顶遮阳的斗笠,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行脚商人。
南陵渡口,依旧是繁忙而喧嚣。
江面上,船只来来往往,汽笛声声,响彻云霄。
码头上,搬运工们挥汗如雨,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周文远站在码头边,四处张望着,寻找着信中所说的“舟”。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艘正在卸载货物的货船所吸引。
那艘船的船身上,印着一个醒目的“北”字,显然是来自北方的货船。
而船上所卸载的货物,正是北岭的白炭。
周文远看到,岸边聚集了数十名书生模样的人,他们一个个手持纸笔,正在认真地抄录着什么。
他好奇地走上前去,想要看个究竟。
“这位兄台,请问你们在抄录什么?”周文远向一位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书生问道。
那青年书生抬起头,看到周文远一身商人的打扮,脸上露出一丝警惕。
“我们是江南书院联合会的学生,今岁冬课便是‘辨炭明心’。”青年书生朗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