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想要收拾冯其富,有很多种办法。山哥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又不是没收拾过他们兄弟。
只不过大过年的,要是动手,确实不太好看。
我一直很佩服山哥的眼光。何明、何建兄弟,几年之后回家来发展,承包了洪都到中阳,中阳、洪都到省会的长途客运路线。这一是靠着在县委工作的姐夫,二是兄弟二人人情练达,又豪爽仗义。赚到了钱,何明又回家乡做了村支书,带领导乡亲们搞副业致富;老实人刘震江,在千禧年后,听我说了刚出现的出租车行业能行,不声不响借了五万块钱,买了车,跑起了出租,不到五年,一个出租牌照涨到了30多万,转手就在县城买了三套房,隔两年卖了两套,又赚一笔。然后就收山,在街上开了个小门店,开始养老了。
而发现了这个商机的我,却是因为没有资金,老婆又死活不让借贷,不了了之。
至于宝军,自己做老板是他从进入制衣厂就有的志向,也是萍儿看中他的原因。后来虽只是开个小厂,办个小公司,却也是实现了自己的理想。也给了萍儿和父母安稳的生活。
至于冯其才、冯其富兄弟,其实开局很好,只是慢慢在物欲中迷失了自己,最后说泯然众人,已是抬举了他们。
人性的缺陷和格局,注定了他们走不远。
我端起杯子,近四两白酒,一饮而尽,向大家亮了亮杯底,不再说话。
何明兄弟看得出来,我是铁了心要为宝军出气,倒也不再阻拦。
只是饶有兴致的看向冯其富。如果他敢不接招,这两兄弟真不介意物理修理他。
村里,冯家是大户,只是不团结。何家也是大户,却只和我们这一支交好。
农村交好,没有什么可以细讲的理由,就是相互认可就好。这种认可和信任,往往是几代人,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一句句暖心的话,一次次相互的帮助和扶持积累下来的。
冯其富下不了台,端着玻璃杯的手有些抖。
冯其才说:“幺弟,这么喝有点急了,我帮他喝半杯行不?”
我呵呵笑了:“其才哥,可以半杯半杯喝。这样,这杯你们分着喝了吧。”
说完,我把瓶底酒全倒进我的杯子里,只有大半杯。又开一瓶,倒满。
“先前说的,我再喝一杯,你们俩可以再分一杯,还是半杯半杯的喝。”
这话说的,就已经不再是商量了。
冯其才看了看,坐下了:“富哥,你自己喝吧!幺,你放下,我不帮他喝了。”
何明呵呵笑了:“其富,这酒要是不喝,这年你过不安生。”
何建补刀:“酒量不咋的,胆子不小。今天是过年,搁平常,你说这话这会儿,估计已经揍完了。你就说喝不喝吧!”
我摆摆手:“过年呢,说这伤和气,来,富哥儿,我再陪你点儿。”
说完,伸杯子在他杯上碰了一下,仰头又喝了一口,杯子里下去一小半。
刘震江伸出大拇指:“幺弟,好酒量!”
这兄弟只会说实话。开始到现在,前后得有一斤二三两了。
何其富咬咬牙,没敢再顶嘴,端着杯子,先后分了三大口,喝完了一杯酒。
坐下来喘匀了气,又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水灌了半杯。
认怂了!苦笑着说:“幺,我服了,你啥时候这么能喝了。”
这台阶他下了。
俗话说,穷寇莫追,他既然说了软话,转移了话题,大家也就不再说这个。不过,也该结束了。
我们几个又碰了一杯。冯其富没再端杯子,我们也没理他。倒是冯其才挺光棍儿,又自罚了一杯。
何明算是年龄最长,再次提出散场,于是也就散了。
山哥送客。
我们走到胡同拐角,冯其富已是摇摇欲坠。拐弯的瞬间,我拉住冯其才。
“才哥,你安全把富哥送回去,我们就不送了。”
转眼一句话的功夫,萍儿一脚把刚拐过墙角的冯其富踹翻在地。
宝军朝我眨眨眼,有些无辜的摊摊手。被抢先了!
萍儿朝我呲牙笑了笑,俏皮的吐了下舌头。
雪白的牙齿,如花的笑靥。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海洁。
冯其富一头扎进路边雪窝,哼哼着蠕动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竟是睡着了。
冯其才就和我说了一句话,回头堂哥已倒下酣睡了。也是无可奈何,摇摇晃晃回家叫人去了。
我们几个相视大笑。
这年头,喝酒出醉汉才是王道,不然客人会说主家不实在。喝完酒出了门,你怎么的,和主家无关,和陪客无关,和酒桌上所有人都无关。不像再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事,这一桌子参与的人,都得吃瓜落。
所以,任他酣睡,我们各自归家,毫无心理负担。
其实自古以来,这事都要分人。有人会被一路礼送到家,有人只能醉卧街头。
至于会不会没人管,这个倒不用担心。这个夜晚,会有很多人来回走过这里,甚至还会有人陪着他一起睡,也不一定。
这个夜晚,属于所有人的狂欢,和即将到来的大年初一一样,百无禁忌。
广袤的中原大地,万家灯火,共庆团圆。
走到路口,宝军两人要送我,被我拦下了。
慢慢走回家,家里的酒场已经散了。桌子上放着糖果瓜子花生,爸妈坐在火炉旁看春晚。
我坐过去,给二老倒了水,随手抓了把瓜子,陪他们看节目。
回来后的第二个春节了,虽然已是适应了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的日子,可是到了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总还是感觉少了很多东西。
唉,年前要是装个电话就好了。转念又一想,现在村里装电话,估计会很困难。即便排除困难,搞到名额,估计妈妈也不会让装。初装费、月租,电话费,还真不是一个勤俭持家的农村妇女能接受的。
罢了,以后再说吧。不知道现在姜馨兰她们在干什么?也在看春晚吧,会不会在想我?
电视里董文华正在唱《长城长》,这歌,适合陈艾米唱,后来她也确实唱过,对了,还有刚刚那首《长大后我就成了你》,会流行好一段时间.....
不知道叶老这年过得怎么样,叶知秋和勇哥会陪着他。做官不自由啊!叶书记估计大春节的还要忙不停,抓政法的,要保障广大群众过一个安全、祥和的新春佳节,至少公安口,他得慰问。叶部长,她忙什么呢?应该有时间回来陪老人的呀,怎么也会到初三四才回来看一眼。
想不通,对于遥不可及的那个官场,没有什么了解。官场小说,当不得真。
梁校长今天有没有回去陪舅爷?倩姐好奇怪,她很坚决的支持我不愿姜馨兰从政的想法。
对了,舅爷的事儿,还没有跟爸说过。
我看了眼爸,他嘴里叼着烟,正乐呵呵的看电视,烟灰老长。下一瞬,掉落在腿上。他连忙拍打,惹得妈妈又一阵嗔怒,嘟囔着爸邋遢,却又伸手去拍拂爸爸腿 上的烟灰。
我突然愣住了,所有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我眼睛微微湿润。有多年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场景了?这团圆的日子,多少个这样被不经意间忽略的细节,不正是人过中年后我渴望的吗?
我微微颤抖着手,给他们续上茶水,悄悄挪动凳子,坐得离他们近些,再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