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风雪之中,那一抹猩红是那么的显眼而又刺目。
紫禁城的上空,无尽的雪白之下,一个巨大的眼瞳出现了,他几乎遮掩住了小半个城楼之下的广场。
那无数的冰雕,雪雕,都映照在了那一道目光视线的锁定之下。
这一刻,不只是站在城楼之上的几人,还有远处带着枪支的人,在这广场之中还在那冬至与小寒之中对抗寒冷的御鬼者,还有那冬至雪人以及小寒娃娃,都不由得仰起头来,看向了那凝聚出现的巨大血瞳。
那眸子是那样的妖异而又诡谲,却充满了说不出来的魔性,让人不由自主的继续将目光看向了那边,看向了那仿佛俯视苍生的血红眸子之上。
这一刻,那之前呼唤着冷气与冰冻的冬至雪人浑身颤抖。
小寒娃娃更是连动都不敢动弹分毫。
然而,结果却不会改变。
那血红色的瞳孔稍稍眨了眨,便锁定在了那只古怪的大雪人之上。
足足两米的大雪人,在这广场上,无数的御鬼者都因此而死,极致的低温,比起死亡更加寒冷。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冰冷死亡,在那一道血红眸子锁定之下,也发出了说不出来的声音。
仿佛是风雪在低吼着,仿佛是寒霜在哭嚎着。
一道血红,遍布在了雪白的身躯之上,随后,那巨大的雪人身体开始了坍塌与溢散。
一道道的雪花伴随着鲜血的刺激,融入了那回荡的风中,
它死了。
化入到了这冰雪的寒风之中,它只能继续等待明年,明年的冬至之日再度出现,与被他吞噬的那只冬季的节气鬼一同。
巨大的血瞳眨了眨,它的出手,不需要那些低级御鬼者的性命去牺牲与填充,不需要下定决心问心无愧的勇气与奉献,
它的出手,只是绝对力量的展示与显化而已。
所以,这一刻,城楼之上的三人一同陷入了沉默之中。
然而,血瞳的锁定没有完,鲜血操控之下,小寒娃娃的身体被猩红所充斥,随后猛地被拉扯到了城楼之上,丢到了柳怜的身前。
随后,血瞳的凝聚缓缓缩小,不过在即将消失之前,巨大的眼眸却看了一眼这座更加巨大的紫禁城,看向了这座皇城不远处的一个方向。
眼眸中露出了一抹饶有兴趣的眼神之后,这才缓缓消失不见,血红,重新密布在了方平的胸针之上。
血红色的烙印文字继续出现:
‘收下吧,未来我或许也有用到你这节气鬼的时候……’
绝对的力量,这一刻,这阶段血瞳的力量,让之前的争论,变得没有了意义,也让双方,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柳慈的白色发丝如雪,微笑着看向了血瞳:“多谢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方平,要不要回去继续喝两杯茶?”
方平摇头,他低沉道:“我该走了。”
柳怜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开口说话,她看着眼前的小寒冰晶娃娃,最终只是沉默的将其抓住,然后走下了这座高耸的城楼。
这并不算是相见,她也不想她与楚青的再度相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登时,偌大的紫禁城城楼上,只剩下了方平一人。
呼啸的风雪更冷了。
即便是他那如纸片一般的身躯,也不由的缩了缩脖子。
方平没有着急走,他在那如盐粒的纷飞大雪之中,走下了城墙,沉默的看着那些风雪的冰雕们。
栩栩如生的冰雕上,还有着未曾消散的表情。
狰狞,恐惧,兴奋,解脱。
而除此之外,便是那浓郁的阴气,已经消失不见的生命气息。
这些气息,比起风雪更冷,更寒。
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
这里,是整个国家的中心城市,也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
然而,他没有想过,这里,比起他到来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冷得多。
他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
“青哥,您说,我和那位柳局长,谁说的更对一些呢?”
呼啸的风雪,在这一刻更大了。
他有些紧张。
他生怕血红色的胸针之中,所流淌而出的回答,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直接了当的否定了他。
因为他发现,其实他没有办法用什么道理去反驳柳慈,用道德标准?用这样的不公平性吗?
所以,是他错了吗?
他就是那个在柳慈口中,求自身念头通达,而不顾文明责任,不顾种群兴亡的,‘自私’的‘英雄’吗?
他不知道。
正如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柳慈一样。
他只知道,让这些人因为自己去送死,并不应该。
冰冷的雪,被指尖缓缓沾湿融化掉了。
他站在了那冰雕之前,等了许久许久。
然而,这一刻,那个血红色的胸针,却已经早早的就没有了动静。
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反馈再度出现了。
终于,方平知道,青哥的目光,早就已经从这里挪开了。
没有人能够给他答案。
不过想想也对,对于青哥来说,这样的辩论和答案如何没有任何意义。
在方平后续的印象之中,楚青,从来不会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情。
那些人的生与死,对他来说或许从始至终就跟这些问题一样,没有任何意义。
没错,青哥,不是英雄,更不是首领。他正如自身的名号那样,他是楚江王。
这个‘王’,不只是对于人类族群,亦有诡异。
想到这里,方平叹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来,沉默的走出了这座紫禁城。
他突然明白。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问题都一定要有一个答案的。
圣人说过,君子和而不同。
人不是非得要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想法和理论的。
即便是两千多年前,两位圣人仍然会因为自己‘道’而展开辩论。
甚至于,那位李姓圣人曾经在手书之中亲自留下了意味深长的话语:‘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
陡然之间,雪白苍茫之中,继续上路的方平,似乎突然明白了青哥为何要让他出来走这一遭。
漫天风雪之中,
那辆雪白的越野车被发动了。
他又该重新启程了。
道虽迩,不行不至。
路在脚下,行将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