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外的青石阶上,侍卫垂首立在那里,掌心捧着一方莹白的玉盒。
声音恭谨又藏着几分雀跃,缓缓叩响了木门:“长老,上次您吩咐仿制的丹药,如今已大差不差成了。”
“进来。”
墨玄的声音从殿内传来,斜倚在铺着狐裘的座椅上,虎耳微微耷拉着,目光落在桌案上摊开的古籍上,爪子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泄露了心底的不宁。
侍卫轻步走入,将玉盒放在案边,垂首不敢抬头。
墨玄抬眼扫过玉盒,并未伸爪去碰,只是抬了抬下巴,指了指一旁的木桌:“去把那几株草药拿给炼丹房的人看看,问他们能否将这几味合炼为一炉药。”
侍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几株草药静静躺在桌面上。
那正是昔日种玉亲手给墨玄炼制丹药时所用的那批药材。
墨玄的视线落在草药上,瞳孔微微收缩,虎眸里掠过复杂的光,语气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叮嘱:“仔细着点,这药材每一株都耗了不少灵力滋养,金贵得很,半点差错都不能有。”
“是,长老。”
侍卫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用绢布将草药裹好,捧在怀中,缓缓退了出去,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晨光。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飘忽不定,爪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案。
虽说每次炼丹,种玉都亲力亲为,而他也全程守在丹炉旁,可种玉终究不是他的人,这般重要的丹药配方,落在外人手里,终究难让人全然放心。
可偏偏这丹药的炼制之法极为刁钻,寻常炼丹师哪怕握着配方,也难以掌控灵力的平衡,唯有种玉这般熟悉灵力的兽,才能将丹药的药效发挥到极致。
思忖间,墨玄的目光落在了殿角的黑木箱子上。
待到侍卫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才起身缓步走过去,抬爪掀开箱盖。
一瞬间,药香裹挟着狂暴的灵力扑面而来,箱中整齐码放着一排排莹润的丹丸,正是他耗费数月仿制的破墟丹。
看着这满箱的丹药,墨玄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笑容里,藏着贪婪,藏着算计,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炽热。
下一秒,猛地抬起虎爪,灵力骤然涌出,如细密的光网般将箱中的丹药尽数包裹。
那些丹药顺着灵力的牵引,缓缓升空,连成一串璀璨的光链,径直朝着墨玄的眉心飞去。
随着大量丹药涌入体内,狂暴的灵力瞬间在他的经脉中奔腾冲撞,墨玄的肌理下隐隐泛起暗金色的光纹,皮肤表面裂开一道道细密的裂痕,每一道裂痕都渗出细碎的灵力光点。
刺骨的痛感顺着神经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被灵力碾碎重组,可墨玄却像是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舌尖轻轻舔过唇角,尝到一丝灵力灼烧后的腥甜,眼底反倒燃着极致的满足。
微微仰头,喉结滚动,发出低沉的喟叹,虎耳因极致的愉悦而微微颤动:“下一份礼物……希望你们喜欢!哈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几分肆无忌惮的张扬,惊得烛火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映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次日清晨,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落在客栈的床榻上,渊才缓缓从沉睡中醒来。
意识挣脱酒意的桎梏渐渐回笼时,下意识地蹭了蹭身前温热的身子,睁眼时,视线恰好撞进长赢宽阔厚实的胸膛。
渊抬爪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中还沾着未散的睡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软糯:“我记得……昨夜我们明明在对饮,怎么会……”
话未说完,脑袋又昏沉了几分,昨夜的酒意像是还缠在四肢百骸,模糊了后半段的记忆,只余下一片温热的触感,和耳边隐约的低笑。
趴在他身上的细微动静,轻易便惊扰了怀中人。长赢原本半阖的碧蓝眼眸缓缓掀开,眼底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剩一片澄澈的清明,而那眼底深处,又漾着化不开的温柔笑意,浓得快要溢出来。
长赢并未急着起身,只是轻轻调整了姿势,让渊靠得更舒服些。
那条粗壮虎尾,正慵懒地搭在被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渊的腰侧。
抬起大掌,轻柔地拂过渊略显凌乱的鬓角,将那缕贴在脸颊的毛发,别至他的耳后。
“吾王这一觉睡得倒是香甜,连呼吸都带着甜意,只是这记性,怕是跟着昨夜的酒气一同散了。”
长赢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的暖意。
微微低头,温热的鼻息轻轻喷洒在渊的额头,带着淡淡的酒气与他自身的清冽气息,交织成令人心悸的温柔:“昨夜确实是在对饮,只是吾王喝得酩酊大醉,抓着我的尾巴不肯撒手,偏说那是毛毛虫,还急着要守着它破茧成蝶,闹着要给它盖小被子……这些,吾王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
渊闻言,眼神瞬间染上几分迷茫,像是在努力回想昨夜的场景,可脑海里只剩一片模糊的光影,半点清晰的片段都抓不住。
见他这般懵懂的模样,长赢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几分,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稍稍用力,将怀中人往上提了提,让两人的视线平视,那双碧蓝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着渊呆萌的模样,满是宠溺。
“若不是吾定力尚可,昨晚这只‘毛毛虫’怕是真要吃人了。”
长赢摩挲着渊的脸颊,“头可还疼?吾一早便让小二备了醒酒汤,这就端来给吾王?”
“虽然昨夜后半段的事记不清了,但有一件事,本王记得清清楚楚!”
渊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清明了几分,抬起爪,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语气带着几分笃定的认真,又藏着一丝酒后未散的傲娇,像只炸毛却又故作强势的小兽。
见渊这般笃定拍着胸脯的模样,眉眼间满是认真,又带着几分未脱的呆萌,瞬间击中了长赢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忍不住低笑出声,那条原本在被褥上慵懒轻拍的虎尾,灵活地一卷,轻轻缠上了渊的腰肢。
轻轻握住了渊刚才拍胸脯的那只爪,“哦?那吾倒要洗耳恭听了。”
长赢稍微凑近了些,“究竟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能让吾王在这一片混沌的酒劲里,还能记得如此清楚?”
声音低沉而温柔,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在心尖上,“说来给吾听听,若真是要紧事,吾现在就去办;若只是想吃哪家的点心……呵,那也得先让吾讨点利息才行。”
渊眨了眨还带着水光的眼眸,酒意未散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澄澈的认真。
看着长赢近在咫尺的脸,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仰头,猝不及防地吻上了长赢的唇。
那吻很轻……
“我记得……我爱你。”
渊的声音也很轻。
“唔……”
长赢浑身一僵,瞬间化被动为主动,一爪扣住渊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不再像昔日那般小心翼翼,带着试探与克制,而是裹挟着积压了数十万年的孤寂与深情,霸道而炽热。
良久,直到两兽都气息不稳,唇齿间满是彼此的气息,连呼吸都变得灼热,长赢才稍稍松开钳制,却依旧将渊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有丝毫放松。
“这可是你说的……渊,记住你刚才的话。”
他低头,在渊有些红肿的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动作带着几分急切的占有欲,眼底翻涌着暗沉的风暴:“既招惹了吾,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跑。这便是你给的‘利息’?不够……远远不够。”
长赢轻轻描摹着渊的眉眼,动作温柔得不像话,语气却带着几分执拗的霸道:“今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清晨,每一个黄昏,吾都要听这一句。从青丝到白头,从岁岁年年到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对着我说,只能爱我一人。”
“嚯,没想到你这老虎,倒真是霸道得紧!”
渊眼挑眉睨着长赢,语气几分故意逗弄。
“现在才知晓?晚了。”
长赢低哑的轻笑,兽瞳危险又勾人,藏着不容置喙的占有欲。
掌心轻轻落下,在渊挺翘的臀上轻拍了一下:“吾乃山林万兽俯首的王,掠夺与占有本就是刻在骨血里的本能,是流淌在经脉中的天性。既然你落入了吾的棋局,成了吾心尖上唯一的王,那便注定只能被吾这般‘霸道’地守着,连风都不能多碰你一下。”
稍稍拉开些许距离,语气骤然沉了下来,裹着化不开的缱绻:“不过,这份霸道,吾只给你一人。旁人若是敢多看你一眼,吾都嫌脏了眼,污了心。怎么,吾王这是怕了?还是说……其实心里,早就受用得很?”
渊闻言,视线慢悠悠地从长赢碧蓝的兽瞳扫到覆着浅金短毛的肩颈,再落至紧扣自己腰肢的大爪子,边看边轻轻摇头,还忍不住啧了两声,语气里满是促狭:“啧啧啧……真没想到,往日里那般别扭疏离的长赢,也会有这般深情外露的一天,倒真是……。”
“别扭?呵。”
长赢轻轻掐了掐渊的脸颊,“若是换做旁人,吾此刻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模样,连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
“吾这几十万年的冰封冷漠,不过是怕捧出满腔真心,最终却只换来一场曲终人散的离别,怕倾尽所有,还是留不住想要守护的人。”
垂首,嗅着那股让他安心的清浅气息,语气里带着一丝脆弱,却又无比坚定,“但遇到你……吾王,是你亲手打破了吾周身的冰壳,杀了那个别扭疏离的长赢;又用你的心尖血,一点一点喂出了如今这个满心满眼都是你,连呼吸都想着你的傻老虎。”
说罢,侧过脸,在渊白皙细腻的颈侧轻轻落下一咬。
“所以,别再笑话吾了。吾这一身的深情,皆是因你而生,也只为你一人而燃,往后岁岁年年,都只会围着你转。”
抬眼,望着渊眼底的笑意,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讨好的纵容,“若是看够了,是不是该赏脸让吾伺候你更衣洗漱?这日头都快晒到屁股了,我的小懒猫。”
“好啦好啦,快洗漱吧!”
渊笑着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怀念,“之后还要往镖局走呢,不过如今没了货物拖累,想来能走得快些!而且我好久没吃火锅了,特别想念和阿七他们一起围坐着,热热闹闹吃火锅的日子,那种烟火气,最是暖心。”
“看来吾王对火锅,当真是执念颇深。”
长赢抬爪虚虚捂住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纵容的无奈。
“那是自然!”
渊理直气壮地扬了扬下巴,“就像长赢你喜欢烤鱼、果酒,还有那些甜滋滋的小点心一样!好啦别磨蹭了,快洗漱!”
长赢无奈地轻笑出声,不再多言,翻身下榻。行至屋内的红木架前,指尖轻弹,一缕澄澈的灵石之力悄然溢出,轻轻落在架上的铜盆中。
原本已有些凉意的清水瞬间腾起袅袅白雾,温热的气息缓缓漫开,温度恰好熨帖肌肤,既不烫手,又能驱散晨起的微寒。
挽起衬衣袖口,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小臂,将面巾浸入温热的水中润透,又拧至半干。
转身回到床边时,将渊轻轻揽在怀中,拿着热毛巾,从头到尾的擦了一遍。
“你啊,记这些琐碎的小事,倒是清楚得很。”
长赢看着渊被热气熏得粉嫩嫩的脸颊,眼尾泛着淡淡的薄红,像熟透的蜜桃,忍不住用指腹轻轻刮了下挺翘的鼻梁。
“既然吾王下令了,那便全依你。”
低头,在渊的额间轻轻印下一个吻,语气宠溺,“待咱们回了镖局,吾便去市集采买最新鲜的食材,一样都不会少。届时叫上阿七和夜无痕那两只吵闹的家伙,陪你热热闹闹吃一顿火锅,让你吃个尽兴。”
话音顿了顿,俯下身,语气里带着一丝危险,尾音轻轻勾着:“不过……吃完火锅,你得赔罪,给吾买几坛上好的果酒。否则,吾可要从你这里,讨回这点‘甜头’了。”
渊正笑着点头,思绪忽然飘到墨玄与蝎殇身上,语气骤然沉了下来,指尖轻轻绞着长赢的衣袖,认真地问道:“长赢,若是哪天我们走散了,你该如何找到我?”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墨玄这般安分,太过反常。咱们还是得有些后手,防患于未然才好。”
“傻瓜,你在怕什么?”
长赢紧紧握住渊的爪,掌心的温度与力道稳稳传递过去。
“当初是你用心尖血唤醒了吾,这枚与吾性命相连的令牌,早已融入吾的骨血。无论相隔多远,哪怕是碧落黄泉,哪怕是天地阻隔,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动,吾便能精准感知到你的方位。”
轻轻抚摸着渊的脸颊,目光温柔而坚定:“你是执棋者,我是你手中最忠诚的棋子。棋子,怎会找不到它的王?”
“我倒不是怕。”
渊轻轻摇了摇头,顺势往长赢怀里缩了缩,语气带着几分撒娇,“只是那蝎殇的瞳术太过诡谲,能轻易让人陷入幻境,分不清虚实。而且我总觉得,蝎殇和墨玄像是一伙的,不得不防。我这也是未雨绸缪,提前筹谋着留条后路,总归是安心些,你说对不对?”
长赢被怀中人这突如其来的撒娇撞得心头一软,顺势收紧揽在渊腰间的手臂,将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
“吾王思虑周全,是吾疏忽了。”
长赢垂首,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宠溺与赞赏,“蝎殇的瞳术确实诡谲莫测,能于无声处布下幻境,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堪称防不胜防。但你莫忘了,吾的灵力形态乃是‘棋局’。在吾的棋局之内,规则由吾定,虚实由吾判,任何幻术,都休想在吾的棋局里迷惑人心。”
抬起爪,爪尖凝出一缕幽蓝的灵力,轻轻点在渊的眉心。灵光一闪即逝,悄然没入皮肤。
“若真有那一日,无论你身处何种幻境,无论眼前是何等虚妄,只要你在心中轻轻唤吾之名,这枚灵力印记便会瞬间苏醒,指引吾破开层层迷雾,斩碎所有虚妄,找到你,护你周全。”
长赢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你既然用了心尖血救吾,你我二人的命数,便早已紧紧相连,生死相依。这血脉与灵魂的羁绊,是任何幻术都无法斩断的‘后路’,是无人能破的契约。”
说罢,低笑一声,在这严肃的话题末尾添了几分不正经的调笑,“况且,若真有人敢用幻术困你,大不了吾便把那造梦的家伙一并杀了,拆了他的幻境,看谁还敢动吾的人。走吧,咱们的火锅可等不得,若是去晚了,新鲜的羊肉卷怕是被抢光了。”
长赢说着,拎起一旁收拾好的行囊,另一只爪自然而然地牵起渊的爪,十指紧紧相扣,掌心相贴,温热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驱散了晨起的最后一丝微凉。
推开房门,走向喧嚣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