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风裹着落日的金红,漫过礁石与滩涂时,带着潮退后湿冷的凉意。
那不过是个寻常的黄昏,海平面上的落日像枚烧熔的圆盘,将粼粼波光染成流淌的血珀,直到那光落在相拥的两兽身上,才稍稍显露出几分尘世的温软。
铭安蜷在长赢怀里,像只刚被潮水打湿绒毛的小鹿,鼻尖蹭过长赢臂弯处粗糙的兽毛,那里还残留着落日的温暖。
不安分地蹭了蹭,便满足地喟叹一声,将脸埋得更深。
长赢的臂膀坚实得像千年不摧的玄铁,却总在环住他时放轻力道,指腹摩挲着他后颈细腻的皮肤,像是在给小兽梳毛。
没人知道,就在铭安仰头望着他,轻声说出“我愿意”三个字的瞬间,远处礁石上,一只羽毛泛着墨色光泽、独眼燃着诡异红光的小鸟,悄无声息地敛了翅,化作一缕青烟融进了暮色里。
这份安宁没能持续太久。
当最后一抹金红沉进海平面,带着湿咸的风里忽然掺了丝冷冽的异香,海边的沙砾似乎都顿了顿,接着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踩碎了潮声的韵律。
那是个裹在斗篷里的身影,兜帽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苍白削瘦的下颌。
指尖掐着繁复的法诀,指缝间流转着暗紫色的微光,嘴里念念有词,语调晦涩如古老的咒语。
“长赢……”铭安察觉到不对劲,刚想抬头说些什么,喉咙里的话音还没落地,便突然顿住了。
胸口传来一阵温热,不是利器刺穿的冷硬,而是带着温热兽毛触感的、熟悉的力量。
低下头,看见一只覆着浅金虎纹的利爪,正从自己的胸膛里穿透而出,爪尖还挂着细碎的皮肉与滚烫的血珠。
“吾……吾王,不是吾……”长赢的声音在发抖,死死盯着自己那只失控的爪子,碧蓝的眼眸里满是惊恐与崩溃,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肢体,而是一柄突然活过来的凶器。
想收回爪子,可爪尖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带着臂膀都传来刺骨的麻痹,只能眼睁睁看着铭安的血顺着爪缝往下淌,滴在沙滩上,绽成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远处的人影终于走到了光亮处,抬手掀开了兜帽。那张脸棱角分明,额间刻着一道淡青色的图腾,赫然是张虎兽人的面容。
长赢的眼睛猛地一缩,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几乎在这一刻凝固。
他认得那图腾,那是墨家独有的印记,是千万年前将他从暗无天日的炼炉里拖出来,如今又以“兵器”之名将他卖给铭安的墨家!
更让他绝望的是,自己的眼眶渐渐发热,视野里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红光,胸口那颗作为心脏的灵石正滚烫得灼人,表面浮现出一道道扭曲的黑色纹路,像藤蔓般缠绕蔓延。
他瞬间明白了,那是当年墨家创造他时,亲手刻下的后手,是埋在他灵魂深处的枷锁。
“数千万年了。”商人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还是第一个肯为‘兵器’献出心尖血的兽人。该说你痴情,还是傻得无可救药?”
嗤笑一声,指尖的法诀转得更快,暗紫色的光芒缠上长赢的手腕,“不过这样也好,你自愿献出血,我省了损耗寿元的功夫,这柄‘虎刃’也不用再沉睡,一举三得啊!哈哈哈哈哈……你也算,死得其所了。”
“长……赢,不是你的错……”铭安的声音很轻,带着胸口的剧痛传来的颤音,却依旧温柔得能化开寒冰。
抬起爪子,用尽力气抚上长赢的脸颊,爪尖触到他因失控而发烫的皮肤,轻轻蹭了蹭,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幼兽。
“闭嘴!”下一秒,铭安猛地转过头,看向那商人的眼神里燃着怒火,哪怕脸色已经因失血而泛白,语气却依旧坚定,“他不是工具,也不是武器……他是我的长赢。”
商人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露出更狰狞的神情。指尖法诀骤变,暗紫色的光带瞬间勒紧了长赢的脖颈,迫使他微微仰头,胸腔里的灵石心脏跳动得愈发剧烈。
长赢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正顺着自己的虎爪,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那是铭安心尖的血,带着他独有的、清冽又温暖的气息,此刻却成了催动自己“兵器”本能的毒药。
时间仿佛被投入了熔炉,在炽烈的痛苦里被拉长、熔解。
长赢能数清铭安每一次微弱的心跳,能感觉到利爪下那颗鲜活心脏逐渐失去力道的搏动,能闻到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时,那不同于战斗腥甜的、属于他要守护的珍宝的味道,而这份珍宝,正被他自己的手,一点点碾碎。
“他是我的长赢……”
铭安的声音虚弱却掷地有声,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长赢的灵魂上。
剧痛与狂怒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被禁制束缚的理智。
那双被诡异红光占据的碧蓝眼眸里,骤然迸发出骇人的恨意,猛地转向不远处的墨家商人,喉咙深处溢出野兽般的咆哮。
“放……开……他!”
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味,从牙缝里挤出来时,带着牙齿咬碎的钝响。
拼尽全力想收回手臂,可那只虎爪却像生了根,纹丝不动,甚至在意志反抗的瞬间,反而更狠地往里刺了半寸,尖锐的骨裂声在耳边响起,铭安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股精纯的生命能量,混杂着心尖血独有的温热,正通过商人指尖的法诀被强行抽离,顺着长赢的利爪涌向胸口的灵石心脏。
那颗原本只是维持生机的灵石,此刻像颗烧红的炭,烫得他胸腔发疼,表面的黑色纹路也愈发清晰,像是要钻进他的骨血里。
尾巴上悬浮的三道玄铁环突然疯狂地旋转起来,原本黯淡的金属环此刻爆发出刺眼的银蓝电光,周遭的空气被电离得“噼啪”作响,细小的电蛇在沙地上蜿蜒,烧焦了一片片潮湿的盐粒。
毁灭性的能量在他体内冲撞、嘶吼,却像撞上了无形的铜墙铁壁……那是墨家刻在他灵魂里的禁制,死死压制着他的力量,让他连一丝一毫都伤不到那个商人,只能任由那股能量反噬自身,将五脏六腑搅得翻江倒海。
“吾要……杀了你……”长赢死死盯着商人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虎兽人面孔,红色的眼眸里突然滚下两行血泪,划过脸颊时留下灼热的痕迹。
声音嘶哑得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恨意,“吾发誓……天上地下……吾要将你……挫骨扬灰!!!”
“对不起……长赢,这次又没有让你有选择的机会……”铭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长赢的耳朵里。
话音未落,竟主动往前挪了一小步,任由那只虎爪更深地刺入自己的胸膛,鲜血瞬间涌得更凶,染红了长赢胸前大片的兽毛。
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唇,突然覆了上来。那唇瓣微凉,却带着熟悉的温度,像是一剂神奇的良药,瞬间抚平了长赢身上所有的暴虐与狂怒。浑身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下喉咙里抑制不住的呜咽,像只被抛弃的幼兽。
“吾……吾王。”长赢的眼里止不住地流泪,血泪混着泪水,在脸颊上冲刷出两道浅色的痕迹。
明明刚才还在夕阳下相拥,明明他刚答应要陪自己看遍四海的日出,明明他们马上就能真正地在一起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别哭,男子汉……大屁股……”铭安的嘴角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试图像往常一样逗他开心,可脸色却愈发惨白,连唇色都褪成了淡淡的粉,说话时气息也越来越弱,“你想让他认命,永生永世做一件兵器。可是啊,他的王不答应……”
困难地转过头,看向脸色骤变的商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我,但正因为选择了我,才让你棋差一着啊!”
铭安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放肆,胸腔的震动却加速了血液的流失,嘴角溢出的血沫染红了下巴。
就在商人脸色铁青、指尖法诀再次变换的瞬间,铭安突然猛地抓住了长赢的虎爪,指腹按在他爪尖沾染的血珠上,嘴唇动了动,吐出四个字……
「善恶相抵」
这一次的「善恶相抵」,不再是以往那般转移伤口的术法。
长赢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口那颗灵石心脏上的黑色纹路,正顺着铭安按在爪尖的指尖,一点点剥离、游走,化作一缕缕黑色的烟气,钻进了铭安的胸膛里。
那是墨家的禁制,是他身为“兵器”的烙印,是他永世不得自由的枷锁,此刻正被铭安以自身为容器,强行接纳过去!
“该死!”黑市商人终于变了脸色,惊怒交加地嘶吼一声。
猛地加大了法诀的力量,暗紫色的光带死死缠住长赢的四肢,让他动弹不得,同时从腰间拔出一柄泛着寒光的长剑,剑身刻满了晦涩的符文,带着刺骨的杀意,向着铭安毫无防备的身体刺去!
那个混杂着血腥与决绝的吻,余温还残留在长赢的唇上,却已成了世间最滚烫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发抖。铭安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尖刀,将他的心捅得千疮百孔。
可比这更痛的,是胸膛里那颗灵石心脏传来的、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的剧痛……
那不是物理上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层、更古老的羁绊,正在被强行扯断。
他能“看”到,那盘踞在灵石心脏上、如同附骨之疽般存在了千万年的黑色纹路,正一寸寸地从灵石上剥离,像毒蛇般钻进铭安的心脏里。
铭安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纸白,却依旧死死抓着他的爪尖,没有松开分毫。
“不……不要……”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长赢的喉咙深处挤出来,血泪再次汹涌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想推开铭安,想把那些该死的纹路重新拉回自己身上,想阻止这场以命换命的交易。
可身体像被焊死的铁像,四肢百骸都被禁制锁得死死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铭安的呼吸越来越弱,看着那柄淬着杀意的长剑,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里,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
长剑破空的声音刺耳得像是要割裂耳膜。长赢的瞳孔骤然缩成最危险的针尖,他能清晰地看到剑刃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
碧蓝色的眼眸被血泪染透,獠牙咬得牙龈出血,浑身的兽毛都竖了起来,像只濒死反扑的野兽。
体内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疯狂暴走,尾巴上的三道玄铁环爆发出耀眼的雷光,几乎要挣脱他的控制,却还是被那无形的禁制死死压制在原地,连一寸都挪动不了。
“给——吾——滚——开!!!”
一声狂吼震彻云霄,海浪都仿佛被这股滔天的怒火掀得后退了几分。
长赢用尽了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灵魂,去冲击那该死的束缚。
他要动,他必须动!
他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下那把剑,哪怕被刺穿胸膛也无所谓;他要亲手捏碎那个商人的喉咙,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一切都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冰冷的长剑,离他怀中那具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铭安看着扑来的黑市商人,嘴角勾起的不是惧色,反是一抹淬了冰的冷笑。
那笑意极淡,却像冬日里最锋利的雪刃,藏着早已筹谋好的决绝。
「善恶相抵」哪里是什么临时起意的术法,早在他攥住长赢虎爪的那一刻,便已在血脉里悄然完成。
那些游走的黑色纹路,不过是他故意留在长赢灵石心脏上的幌子,像猎人设下的最后一道诱饵,等着商人自投罗网。
转头望向长赢,那双曾盛满落日金辉的眼眸里,此刻漾着化不开的不舍,却又透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
指尖轻轻摩挲过长赢因痛苦而绷紧的下巴,指腹蹭过他眼角未干的血泪,声音轻得像海风拂过沙滩:“如果最后的结局是离别……”
顿了顿,俯身在长赢染血的唇上轻轻一吻,那吻带着胸口的剧痛,却温柔得能融掉千年寒冰,“我还是会选择和你相遇。”
话音未落,商人的长剑已带着破风的锐响刺来。就在剑尖离长赢不足三寸的刹那,铭安猛地偏过头,胸腔里骤然泛起一阵灼热。
那些盘踞在长赢灵石心脏上的黑色纹路,如被无形的手牵引,瞬间化作一缕缕黑烟,顺着两兽相触的指尖,疯狂涌入铭安的胸膛,死死缠上他跳动的心脏。
“长赢!”铭安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老虎狠狠推开。
长赢踉跄着后退数步,碧蓝的眼眸里还凝着错愕,下一秒便看见那柄刻满符文的长剑,精准地刺穿了铭安的胸膛。
剑尖带着墨家的禁制纹路,从他的后背透出来,殷红的血顺着剑刃往下淌,在沙地上积成一滩小小的湖泊。
“你输了……”铭安的身体晃了晃,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嘴角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巴,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清晰,“长赢……他不是兵器……他本是自由的……”
商人僵在原地,看着铭安胸口那团逐渐黯淡的黑色纹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铭安早就赌上了自己的性命,用「善恶相抵」将禁制转移到自身,再借这一剑,连同心脏带烙印,一起彻底击碎。
而此刻的铭安,心尖血正顺着血脉逆流,化作一枚小小的、泛着暖光的令牌,从胸口飘出,缓缓落在长赢的灵石心脏上。
那令牌触到灵石的瞬间,便如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与之融为一体。
铭安体内的灵力彻底枯竭,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身体软软地朝着沙滩倒去。
“砰。”
一声极轻的闷响,却像一柄裹着千斤巨石的重锤,狠狠砸在长赢的心上,瞬间击碎了他世界里所有的光与暖。
束缚消失了。
那股禁锢了他千万年、像无形锁链般缠得他喘不过气的力量,在长剑贯穿铭安心脏的刹那,竟如被风吹散的云烟,彻底消散得无影无踪。
长赢的四肢骤然恢复了自由,可他却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灵魂像是被硬生生从躯壳里剥离,只剩下一具冰冷而沉重的空壳,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僵硬地望着被推开的方向,刚才还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躯体,此刻已落在冰冷的沙滩上。碧蓝的眼眸空洞地映着那抹银白的身影,映着他胸口插着的长剑,映着那片不断扩大的血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断裂成两截,耳边的海浪声、风声、商人的惊怒嘶吼,全都变成了遥远的嗡鸣,模糊得像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幕。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褪去了所有色彩,落日的余晖、碧蓝的大海、墨色的礁石,都化作了单调的灰白,唯有那刺目的红,如烧红的烙铁,死死印在他的眼中。
还有铭安嘴角那抹笑,凄然却又带着解脱,像一朵在血泊里绽放的白梅,看得他心脏一阵阵抽痛,痛得几乎要窒息。
“他自由了……”
铭安最后的气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长赢的耳膜,然后猛地炸开。
积压在他体内千万年的痛苦、绝望、愤怒,还有刚刚被强行压制的爱意与恐慌,在这一刻如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冲破了喉咙的禁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嘶吼里裹着撕心裂肺的悲恸,像困兽濒死的哀嚎,震得天空的流云都为之凝滞,脚下的沙滩簌簌发抖,连海浪都仿佛被吓得后退了几分。
长赢疯了一般冲向铭安,那双刚刚恢复自由的虎爪还沾着爱人的鲜血,指甲因过度用力而深深嵌进掌心,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跪倒在沙滩上,膝盖重重砸在沙砾上,磨出了血痕也浑然不觉。颤抖着伸出爪子,想要去触碰那具逐渐冰冷的身体,可爪尖在离铭安脸颊一寸的地方,却突然僵住……
他怕,怕这只是一场易碎的梦,怕自己一碰到,铭安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
良久,才小心翼翼地将铭安揽进怀里。手臂穿过他的脖颈和膝弯。怀里的人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可长赢却觉得,自己抱着的是整个世界的重量。
低头看着铭安的脸,那张总是带着狡黠笑意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睫毛安静地垂着,像睡着了一般。
曾经盛满星辰大海的湛蓝眼眸,此刻紧紧闭着,再也不会睁开看他一眼。巨大的恐慌与空洞感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他吞噬,让他几乎要溺毙在这片绝望里。
“不……不会的……”
他用一种破碎的、近乎呓语的声音喃喃着,温热的呼吸拂过长赢冰冷的脸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吾王……你醒醒……你看看吾……”
抬手,用指腹轻轻蹭过铭安的脸,指尖的触感冰凉得让他心口发紧,“吾自由了……你不是想看吗……你睁开眼看看啊……”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回应,只有胸口的长剑还插在那里,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长赢将脸埋在铭安的颈窝,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可皮肤的温度却在一点点流失,像握着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从肩膀到指尖,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栗。眼泪混合着血泪,再次汹涌而出,滴落在铭安的衣领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痕迹。
他想喊,想叫,想把铭安从死亡手里抢回来,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沙滩上的风越来越冷,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他的背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可长赢却丝毫感觉不到,他只是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仿佛只要抱得够紧,就能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铭安,就能让他重新睁开眼睛,再对自己笑一次,再叫一声“长赢”。
可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沉的寂静,和怀里越来越冷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