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两刻钟后,玉嬷嬷回来了。
朱氏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有双眼微红。
“都安顿好了?”她问。
“回太太的话,太太只管放心,表公子已经歇下了,老奴瞧着表公子带来的行囊里都是书本文卷什么的,可见是当真用心,又听闻太太娘家的大爷对子女读书用功一事很是上心,想必这位表公子定然也有点学问。”
玉嬷嬷捡着开心的话说,哄着朱氏。
朱氏叹道:“这是自然!就盼着丰漳能一举中第,我这心里才能好过些……”
“太太定然能得偿所愿的。”
玉嬷嬷上前替她揉着肩膀。
“景王府那边怎么样了?”朱氏阖眼。
“咱们的药日日都送去,那侧妃娘娘也都收了,她身边的丫鬟都是咱们的人……传话来说,侧妃倒是乖巧,一样不落全都吃了。”
“哼,她就没起疑?”
玉嬷嬷迟疑:“……或许是有的,可她一个孤女,说好听了如今是皇子侧妃,其实还是要仰仗娘家的!”
玉嬷嬷飞快地往四周瞥了一眼,凑到朱氏耳边,压低声音,“况且咱们老爷是个什么性子,太太应当明白,对那冯宝心能有三分父女情都算多得了,她若不讨好太太,往后在府里的日子更难熬。”
朱氏轻轻颔首:“也是……”
“只怕老爷要坐不住了,他只盼着咱们这位宝心姑娘能早日有喜。”
“这才嫁过去几日?就想着这样的春秋大梦!我儿华珍数年都未曾有孕,凭什么她一去就能有喜?”朱氏怒道,“避子汤药一日不断,她若起疑,就给她灌下去!”
“太太息怒,老奴晓得该怎么做的……不过,还有一事,那一日方大人来寻老爷,后来从咱们府里出去,就去了一趟景王府。”
朱氏缓缓睁开眼:“方忠序?”
“对。”
“他是老爷的心腹,去一趟景王府,大约也是替老爷瞧瞧侧妃吧,不用放在心上。”
此刻,景王府。
方忠序的马车停在偏门处。
早就得了吩咐的门房毕恭毕敬将人迎了进去。
方忠序身后跟着若干小厮,每一个都捧着厚礼。
今日,又是他来看望宝心的日子,自然回回不会空手。
先前几次来,魏衍之还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最近两次来,这位景王殿下忙得连面都不露了。
横竖方忠序是打着冯钊的旗号来的,且辈分上又算是宝心的小叔叔,每回来都先下名帖,后又备齐礼物,礼数规矩严格,分毫不差。
穿过影壁,前头便是乌瓦粉墙制成的抄手游廊。
穿过游廊一路往东,便能瞧见一处精致的院子。
那错落有致的梅花八宝镂空槅窗透着景致与日光,一步一景,疏而不空,满而不溢,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庭院中一处凉亭内,宝心正坐着赏景。
方忠序在下人的领路下,来到了凉亭阶外。
“侧妃娘娘,微臣替冯大人送些东西来,都是娘娘平日里能用得上的。”
“方大人请坐,大人不用这般拘礼,我在大人跟前不过是晚辈。”宝心轻轻一笑,忙让人送茶水来,还点名了要上好的碧螺春,“这是大人爱的口味,难得大人来一趟,怎么也得尽了礼数才是。”
方忠序坐下,刚要开口却闻到了一股药香。
他眉心一紧,眼神危险:“这药……”
“这是太太送来的补药,让我日日吃着。”宝心弯眉笑道,“也真是难为太太了,为了我这般费心,我也是头一回感受到这样的关怀。”
闻言,他脸色更差了。
抬眼静静地盯着宝心,沉默良久后,他道:“你在宫中多年,跟在贵人娘娘身边什么东西没见过,这点小把戏要想骗过你,我看是不可能。”
宝心掩口:“没能骗过小叔叔呢,真是遗憾……”
“你既然知晓,又为何要吃下这些?”方忠序有些生气,“这不但能避子,还会影响你的身体!你不是太太亲生,她当然不会在意你的死活!”
“我不吃又能怎样?我身边的人都是太太给的。”宝心叹道,“罢了,横竖我已经入了这景王府,哪怕没有生养,想来殿下也不会太过绝情,总会有我一方床榻,两餐饭食。小叔叔就别多虑了。”
方忠序深吸一口气。
有一句话,他盘旋在心中多日。
当面又不敢说出口。
今日犹豫再三,他下定了决心:“……你还是停了这汤药,尽快有孕,不管一子半女,你不能膝下空空,否则在这王府内难以生存。”
宝心凑近了:“小叔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给你一个明话。”
她吹气如兰,湿糯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侧,看似不经意,却又充满了刻意地亲近。
“殿下他……几乎不与我亲近,我又怎能有孕?”
霎时,方忠序面红过耳,腾地一下站起身拉开距离。
他再也没想到宝心的胆子会这么大,敢这样直言不讳。
这时,原本被支开的丫鬟送了茶水过来,宝心才不慌不忙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笑道:“小叔叔这般客气,还站得这么远,倒显得我不会待客了。”
她边说边笑,眉眼弯起,一如夏夜明媚的月牙。
方忠序一时不敢看,只觉得心口狂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
日复一日,会试终于拉开帷幕。
会试共考三场,每场间隔三日,分别于初九、十二、十五日开考。
观复学堂的学子们在贡院考完后,还要参加二十日的武试,不可谓不忙。
盛娇命人筹备打点好学堂内各种闲杂事务,只为了让学生们专心备考。
她倒是很放松。
相比较起来,曹樱菀和平川公主就紧张多了。
平川公主甚至还和曹樱菀一拍即合,决定开考当日以车马送考。
还好被盛娇拦住了。
“今日路上全是考生,你们的车马去了只会添乱。”盛娇无奈,“真想要关心,不如留在学堂里备备茶水,看看点心,其余的不要过问。”
平川公主:“……你就这么不在意?”
“他们一路从童生、秀才考到今日,出入考场多次,若连这点心境都稳不住,那也过不了会试。都到了今日,还操心那么多作甚?”
盛娇莞尔,“你若真闲得慌,过来帮我剥松子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