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初起,燥热的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回廊,
“吩咐厨房,将紫苏饮用冰镇着,晚些时候给殿下送去一碗,如今这天越发热了,书房的冰鉴也得及时更换。”
“是,太子妃。”芳儿与紫笙齐声应下。
顾念雪的思绪还萦绕在,是否要给萧璟煜备些酸梅汤、薄荷糕的盘算里时,抬眼便见男人负手而立,身后漫天晚霞将他的轮廓晕染成鎏金的剪影,晚风卷起蟒袍暗纹,恍若自丹青卷中踏云而来的谪仙。
她心头一喜,裙摆翻飞着扑进那片熟悉的怀抱里。
萧璟煜稳稳托住她的腰肢,隔着衣料传来掌心的温度,修长手指轻轻梳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
“累吗?”
顾念雪将脸埋进他胸前,呼吸间尽是熟悉的龙涎香味:
“没见到殿下前的确又累又乏,见到殿下后便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牵着她径直往后院走去。
暮色里,原本栽种着芍药的花圃中,忽然绽放出一片由月见草编织的秋千架,藤条缠绕的座椅上缀满珍珠兰,在晚风里轻轻摇晃。
“你让人弄的?”顾念雪指尖拂过花瓣,恍惚间想起国公府里的紫藤秋千。
“喜欢嘛?”萧璟煜的声音裹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畔。
“喜欢。”顾念雪迫不及待地坐了上去,上面还铺了一层竹垫。
萧璟煜轻轻推动秋千,藤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他望着顾念雪飞扬的裙角,眼底泛起涟漪:
“这几日朝务繁忙,冷落了你,可曾怨我?”
话音未落,便被一声娇嗔截断。
“自然是怨的。”顾念雪突然收住秋千,踮脚戳了戳他的胸口,“不过······我更心疼你。”
萧璟煜抓着秋千绳的手微顿,望着少女眼底流转的水光,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分声响。
“阿煜如今已是太子。” 顾念雪垂眸抚过他衣襟上的盘扣,“有些事有些责任自然要背负起来,再不能像从前做王爷那般逍遥自在,我总想着,你深夜批阅奏折时,会不会觉得案头的烛火太刺眼?与那帮老臣周旋时,又要藏起了多少锋芒······唔!”
话音未落,萧璟煜突然扣住她的后颈。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
顾念雪的惊呼声消散在辗转的吻里。
风穿过花架,卷起几片零落的花瓣,轻轻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恍若天地都成了这场温柔的见证。
“殿下!”
沐风几乎是从月洞门冲进来的,却在扫过俩人时,踉跄着急刹身形,慌忙抬手捂住双眼,旋即转身退出,动作利落得像惊弓之鸟。
萧璟煜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以后,倒真该给他腰间系个银铃,省得每次都闹出这般动静。
顾念雪轻笑,推了推他,
“瞧沐风的声音,定是十万火急的要事。你且先去处理,我在这儿等你。”
“好。”萧璟煜低头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便转身离开了。
沐风双手呈上密信时,掌心已沁出薄汗。
素白信笺上,青竹折枝的暗纹火漆印在夕阳下泛着幽光。
【赤日熔金,旱魃踏沙而来。西绥铁蹄借夏训操演之名,如流火般蔓延至边墙之下,弯刀映日寒光已抵咽喉。荣亲王府邸暗流涌动,似有不轨之心,只待宫阙风云骤起。
双方沆瀣一气,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图谋。西绥觊觎者,恐非仅是边地寸土。
望殿下速调精锐严守九塞,布下铜墙铁壁,谨防内忧外患。】
信纸在指尖摩挲,萧璟煜剑眉微蹙,眼底泛起冷冽的笑意。
棋盘已布好,棋子也已落定,这场戏,倒比他预想的还要精彩。
若不做个合格的入局者,岂不是辜负了幕后之人的良苦用心?
——
暴雨如注,惊雷劈开乌云的刹那,萧璟瑞紧握的指节骤然泛白。
得知丽嫔的处境,心中对萧璟煜的恨意越发浓烈。
“王爷,是否要先将娘娘救出来?”窦临试探性的问。
萧璟瑞突然掀翻案几,青瓷笔洗摔在青砖上迸出尖锐声响。
飞溅的墨汁在墙上蜿蜒如血,他盯着满地狼藉,唇角勾起森然弧度:
“不必。” 沾着墨渍的指尖划过喉结,“母妃在他们手里,他们便少一分戒心,就让母妃最后在为本王牺牲一次吧。”
“人都安排好了嘛?”
“王爷放心,保证万无一失。”窦临眼底泛起自信的光芒。
萧璟瑞缓步走到窗前,雨幕中宫灯的光晕被雨水晕染成血色。
他伸手接住几滴冷雨,任由凉意顺着腕骨滑进袖中,突然低笑出声:
“三皇兄,这份迟来的贺礼,你定会喜欢······”
雷声轰鸣中,他转身时眼底闪过嗜血的光!
夜灯将东宫朱墙镀上一层暖色,顾念雪方才归来。
得知萧璟煜今夜又被舅舅和六部尚书困在了御书房,想必那双总是凝着霜雪的剑眉,此刻定是蹙得能夹死飞蝇——
她指尖划过鬓边珍珠步摇,将白日诸事在心头过了一遍:
易水城的孤童现已安置妥当;与东昭药商的契约经安大夫之手也算完美告落;方木自做了云梦居的掌柜,做事也越发沉稳,都学会了将密报藏在账本夹层里稍进东宫了。
正思忖间,青石板突然发出细微的龟裂声,顾念雪足尖尚未跨过门槛,一道寒芒已挟着腥风扑面而来!
蓝雨的剑光几乎在同一刻亮起,龙吟般的剑鸣中,两道寒芒相撞迸出火星。
五名黑衣人自飞檐瓦当间鱼贯而下,夜行衣融入浓稠的夜色,手中弯刀泛着淬毒的幽蓝。
顾念雪神色淡定,莲步轻移,退至雕花门框旁,眼神中透着警惕与冷静。
广袖无风自动,暗藏的三根透骨银针已滑入手心。
“来得倒是时候。” 顾念雪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妖冶弧度。
话音未落,蓝雨的剑招愈发凌厉,黑衣人却似训练有素的傀儡,进退间竟无半分破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成群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影七也带着暗卫迅速现身,弯刀出鞘声与锁链晃动声交织成密不透风的罗网。
“拿下!” 影七沉喝一声。
黑衣死士们背靠背结成战阵,淬毒弯刀舞出幽蓝光网,却在潮水般涌来的侍卫与暗卫间渐显颓势。
寒光如流星坠地,血珠溅上朱红廊柱,不过半柱香功夫,五具黑影已瘫倒在满地断刃之中。
“留活口!恐为死士!”顾念雪足尖碾过石阶,广袖拂过处,银针重新隐入袖口暗袋。
蓝雨长剑横压咽喉,转瞬间,五人全被点了穴。
影七伸手扣住死士下颌,当掰开其中一人的牙齿时,果然在后槽牙中发现了事先藏好的用鱼皮包裹好的毒药。
“太子妃神机妙算!”影七一脸敬佩地说道。
顾念雪自我调侃道:
“都被刺杀那么多回,再迟钝也该摸清他们的门道了。”
待影七押着人消失在甬道尽头,顾念雪才缓缓回到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