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寅时初,辗转反侧一夜没怎么睡的邢相,早早起来更衣洗漱。
伺候他便衣的是心腹管事邢二爷之子,邢值。
他垂眸看了眼面前人,淡声问道:“今儿,户部可是轮到大爷上朝。”
“正是,大爷房里的管事应是已经伺候他更衣,一会儿与主君一同上朝。”
六部里的左右侍郎实行轮值上朝惯例,想到他糟心的儿子,相邢的老心脏就像梗了块大石,难受得紧。
“你爹可有传信回府?”
“回主君的话,小的爹本该今日一早就回府,等我爹回来,小的便让他在房里等着主君您下朝。”
“嗯。”邢相悠悠应声,接过下人递来的热帕擦了擦脸。
莫明觉得胸腔里有一股难以消散的燥郁,好似有什么事要发生,想了想,又问道:“祺王府近来可有消息传来。”
“便是三日前传了话出来,说是府里一切安好。”
听闻此,邢相似才稍稍安下心。
“你爹回来了,让他派人传话给窦家,近日让窦家安份些许。”
“是。”
果然,人的预感无比精准,早朝上,萧帝将折子砸到邢相面前。
众臣立即下跪,“皇上息怒。”
便连,向来在皇帝面前也仅是表面恭顺的邢相,也露出几丝慌色,连忙下跪。
“好一个在朝宰相,身居一品臣公,你还有何不满足。”
“皇上,臣不敢!”在这节骨眼,邢相不得不伏下身姿,深深叩首以表忠诚。
萧帝在上首悠悠踱步,目光冷凛睥睨下首众臣,威严气息直压得众人大气不敢出。
宰相党羽个个噤若寒蝉,他们追随宰相等同追随大皇子,眼下如今大皇子终于得封储位,在册立大典之前,万万不能生出任何差池,不然,可就前功尽弃了。
“真是朕的好臣子,一团污秽弄得朕的朝堂乌烟瘴气,个个都想反了朕的江山,怎的,朕的这皇位当真是你们这些人所能左右。”
“微臣不敢,请皇上息怒。”
跪在户部尚书身后的邢国舅,人都傻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昨儿老子才责备他轻举鲁莽,今儿董家便已经在朝堂带罪立功,查实他们邢家窝藏私兵之事非一日所能办到,想来,不仅是董家,这其中吕家又出了多少分力!
思及此,邢安青气愤得剜向前头的礼部董尚书和刑部吕尚书,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恨不能一片一片割下他们的肉。
“传朕旨意,右军都督许鸿兴,中军都督赖文召,即刻革职,押入都察院内狱交由都察院左、右指挥使共同查办。”
邢相震惊的抬眼看向萧帝,暗愤咬牙,这两名大将乃是他攥在手里重要的底牌,萧帝居然一次连根而起,当真以为邢家没有任何后手不成。
要说右军和中军被萧帝点名,实乃是因为私兵营所在之处,正是这两军于京监管的地势范围。
许都督和赖都督惊愕不已,吓得脸色大白,“请皇上恕罪。”
二员刚想为自己声讨,便被御前侍卫强制押了下去,众臣个个吓得不敢回头去看。
萧帝睨了眼邢相暗藏的不甘,微微勾起嘴角,“宰相邢如章,股肱文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该率表天下读书子,却窝藏肮脏心术,挑衅国法,殊为可恶,不可留于斯世者也。”
“皇上——。”众臣大惊气,尤其是宰相党羽。
邢相初次在萧帝面前,深感升起一股子威迫的寒意,“皇上,臣身居高位,不得不犯点小错,不然就没有把柄攥在皇上手里,臣知错。诚如皇上所言,臣乃股肱之臣,表率天下书生。臣乃是先皇亲立宰相,皇上即便是处分臣,也得看在先皇亲立诏书,宽恕一二。”
萧帝挑眉淡笑,他深知一次拔除宰相是不可能,论脸皮的厚度还真无人与之相比。临危之时,如此拿捏帝王心术,让帝皇势必权衡利弊,果真是有手段。
“你可知,论你先前的话,朕便能取了你的脑袋!”
“皇上——。”邢相再次叩首,继续压低姿态。
他在赌,赌萧帝不敢轻易杀了他。
做为天子没有不在乎名声,前有弑兄夺嫡之丑闻,后再生起杀功臣之远名,他不相信萧帝敢武断处之。
一旦太子册封大典开启,天下人皆知太子外祖乃当朝宰相,而在太子登储之时,天子便已杀之,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
萧帝冷然一笑,转身撩起龙袍正襟端坐于上首龙椅,目光幽深的看着地上之人,“该知道,朕最痛恨的就是你这般,——居功自傲!”
“传朕旨意,彻底裁撤中书省,废除宰相制,大庆王朝只有天子当国,四殿两阁辅政,再无相国当道!现起,虢褫邢如章宰相一职,念及其乃大庆肱股之臣,国母之戚,圈禁邢府永世不得出。”
此前还饶有自信的邢相,脸上顿时血色尽退,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上首的帝皇。
此时此刻,邢如章似才意识到,眼前这位身居高位之人,乃是大庆真正的主子,执掌天下人之生死!
他面如死灰的跌坐在地,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朝夕之间,他筹谋多年之事随之而破。
同跪在一排的吕尚书见状,连忙叩首说道:“皇上,微臣以为邢如章有罪,但传承千年的王朝相国制无辜啊!”
不知道的人以为吕尚书破天荒的为邢相求情,实则,认真听来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一人当道多年的邢如章倒了台,最有名望爬上宰相位的除了吕尚书,便寥寥无几,他不过是在为自己谋夺福祉罢了。
萧帝哪看不透他的心思,冷笑看着吕尚书,“怎的,吕尚书也想当一当意图欺君篡权的奸相?”
吕尚书被萧帝问得一噎,大气不敢出,再次嗑首,“皇上明鉴,微臣绝无此意。”
萧帝扬袖大手一挥,“朕便在此撩下明话,从今起,大庆无需相国之制度,大庆天子直掌理军政,上通下达,再有胆敢忤逆圣意,杀无赦!”
那些本还想跟在吕尚书身后为邢相求情的邢家党羽,个个都把话头噎回嗓子眼里,不可置信的面对忽如其来的现实。
邢安青更是觉得眼前闪过一阵阵的白,他似乎意识到因为自己一时鲁莽,害没了老子的宰相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