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王府。
一夜未眠的祺王妃,坐立难安的守在前殿,浓厚娇艳的脂粉都掩盖不住憔悴的面色,从前象征身份的锦衣华服珠钗点翠,此刻竟莫明让祺王妃觉得异常的压身,好似连个抬头的动作,都让她的肩膀如负万千斤的重量。
直到晌午日头高照,大殿外总算传来王府心腹的禀报,“王爷回来了,启禀王妃,咱们王爷回来了!”
祺王妃心头一喜,【回来】两个字眼,瞬间让她卸下所心防。
伺候在身旁的丫鬟下人,个个都不禁喜出望外,“太好了,咱们王妃回来了~。”
祺王妃急切地从雅座起身,明显坐久了刚起来还晃了两下,好在丫鬟稳稳扶住,“王妃~。”
祺王妃眼中满是期盼地望着殿外逆光归来的那抹身影,眼底盈泪,打量着祺王身上衣裳完好,脸上没有伤,气色还算妥当,悬着的心总算落下。
“王爷~”
祺王冲王妃莞尔一笑,“让王妃久等了。”
王妃眼含热泪地摇摇头,“只要王爷无事便好。”
祺王扶过王妃的手,柔声说道:“让王妃受累了,熬了一夜,不如本王同王妃先回殿内歇下。”
王妃压着眼底的泪,连连点头,打量着王爷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寝衣加外掇,越发心疼王爷被皇上诏进宫里,也不知这一晚上王爷可有受到哪般折辱。
随着祺王回府,王府内很快归依往日是的平静,听闻消息的邢相仍旧心有疑虑,萧帝昨夜可是留了祺王一宿。
于是,邢相派出密探,伺机再向祺王府内传递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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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寿宴。
严氏给老太太的寿宴请来了江南有名的南曲戏班,孙家偏院有座阁楼戏台,台下院子宽敞,周边花卉锦簇,开上十几桌吃茶桌椅,日头西斜,暖风拂过,官眷们热热闹闹的聚在一块吃茶听曲,好不惬意。
孙老太太请锦绣陪同在正中主桌,可见得孙老太太极为看重她,可在旁人眼里都只认为,深居简出的孙老太太怕是不知现在捧着的郡主,将来搞不好成了拖孙家落水的黑手。
大伙说笑听曲间,时不时向这边投来异色,瓜子嗑着,南典听着,仍是止不住与同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锦绣小声的陪孙老太太说话,偶尔听老太太提及娘亲儿时的趣事,脸上不觉挂起柔软的微笑。
这时,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缓步近前,手里拿着只小匣子,“老太太。”
锦绣抬眼看来,便见孙老太太接过小匣子,移到她面前,“要说是老身年少时与大长公主约定的小事儿,她极喜欢我手编的草蜻蜓,我最后一次见殿下的时候就同我约定,下回见面让我给她再编一只蜻蜓。”
“没多久,战事四起,殿下她决然投身沙场,我向来知道以殿下的宏志,又怎会甘于困在那小小的四方小院,只是没想到那次一别,我同殿下便是永别。”
锦绣听了孙老太太的话,轻轻打开小匣子,里面静静放着一只草色枯黄,却又许许如生的草编蜻蜓,从草色上瞧着确已是有些年头,恐怕这只蜻蜓已经等了几十年,孙老太太一直未能送出。
锦绣心头感概,“我替我娘亲,多谢孙老太太的用心,我会将这只草蜻蜓送到娘亲的牌位面前,告诉她这是您当年亲手给她编织。”
孙老太太微微点头,脸上挂着笑,眼角却是止不住湿润,到底是心里高兴,等了多年终于能将这只蜻蜓送到萧氏面前。
锦绣合上匣子,递给身后的魏娘收好,目光无意间注意到不远处一张桌面独坐的娘子,那名娘子瞧着同她岁数相当,眉目清秀却又因为夸张的妆造多了几分娇艳。
对方发髻头顶束起【重楼子】浮夸的花冠,花冠高大几乎是面部长度的两倍,像极了菩萨画相里的观音楼冠,不过,那位娘子所配戴的【重楼子】以竹蔑编制成花瓣样式,于表面刷上玉白的颜料,瞧着如白瓷般高而沉重,实则轻巧婉约。
花冠边上的发髻配上几朵白里透粉的绒花,蒙上罗纱可不就像极了菩萨相里的观音娘娘,如这位娘子的妆扮在上京并不罕见,但因为【重楼子】的浮夸,多数女眷生怕自己妆戴不好都不敢轻易尝试。
眼下瞧着,那位娘子独特心裁的妆造,倒是在众女眷堆里让人眼前一亮。
那位娘子似感觉到被眼神注视,微微偏头回望,看见瞧着她的是永安郡主,脸上不禁泛起明媚一笑,笑容真诚且热情,还向她眨了个媚眼。
眼下情况,对方娘子的态度,倒是让锦绣颇感意外。
世人拜高踩低趋利避害本是天性,何况身处这种名利场,对方娘子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亲善,掩藏在清冷孤傲下的俏皮,如夏日里的凉风,拂过心尖令人舒畅盎然。
孙老太太循着视线看去,轻声笑道:“那位是国子监祭酒家的长媳宋氏,原是二嫁的娘子,京城里的女眷或多或少对她这层身世诟病,可宋大娘子是个活得阔达,心思通明之人。”
锦绣莞尔一笑道,“看出来了。”
孙老太太说罢,目光示意不远处几名年纪稍长的娘子,“身穿茄紫色褙子的正是宋家大娘子,宋氏的母亲洪氏,现任鸿胪寺卿家的夫人。”
锦绣抬眼望去,看向那位同旁的娘子有说有笑的宋家洪大娘子,眉眼间确实与宋娘子有几分相似。
自然,锦绣似也看出其中门道,“宋娘子与娘家可是生起了什么龃龉?”
孙老太太微笑颌首,心里直道,同聪明人交流不需费心力和脑力,不像她家的傻儿媳,只会看光鲜的表面。
“原也不是什么秘密,京城里人人都知,宋家洪大娘子向来不喜自己的闺女,到底因为些什么,外人不好往深的琢磨,宋娘子前头那位是个拳脚厉害的,而她本身也是个刚烈的女子,自然受不得在夫家受辱。”
“婚后的头一年,宋娘子便把自家男人状告到顺天府伊,主意坚决同那男人做了和离。之后,她倒也没回娘家讨嫌。”
锦绣听了不由得多看两眼已经回过头去的宋娘子,打心底里佩服宋氏果敢坚决的性子,闯出了这世道上许多女子不敢迈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