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大汗今夜吃了酒,正坐在大帐中感慨英雄迟暮。
这话他只能独自品味,而不能宣之于口。
如今,正在两军阵前,倘若他有一星半点的疲态,后果都不可预料。
不知为何,今日的胜仗让他有些心中不安,方才在眺望的时候,竟然一阵心悸,感觉前方的夜色之中,似乎有一张血盆大口,正待扑上来将他一口吞噬。
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佩刀,刀刃上隐隐约约泛着血光。
这是自己常年累月征战所致,而近几年来,竟没有再饮过敌人的一滴鲜血。
北狄大汗一声长叹:“委屈你了,老伙计!”
他目光怜惜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战刀,胜过身边任何一个姬妾和儿女。
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四王子被人绑着双臂押入大帐,“扑通”一声,被人按倒在地上,垂着头一言不发。
北狄大汗似乎并没有看见帐中人,只是轻轻的用手指抚摸着刀刃,忽然,他一跃而起,迅猛的一刀斩下。
大帐之中立刻响起一阵惊呼:“大汗,不可!”
四王子只感觉一阵利刃劈空之声突袭而至,身体瞬间僵硬,他想奋起反抗,忽然又想到什么,死死的闭紧了双目,下一刻,脖颈处传来一阵冰凉。
北狄大汗的双目紧紧盯着自己刀下的皮肤,仿佛那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自己老伙计的饮食。
半晌,才轻哼一声抽回自己的腰刀。
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目光闪过一丝满意。
很好!知道惧怕,就让人很愉悦。
“一个女人罢了,更何况她想投敌,不过这件事不宜张扬,何况当此非常之时。”
想起云姬有的时候出的主意还有那么点用。
北狄大汗沉吟着说道:“这件事不许声张,待我们击溃大齐军队再说,至于你,藐视汗父,将你的指挥权转交你兄长暂代!”
四王子猛地抬头看向大汗,忽然对上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他默然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心中将大王子恨的咬牙切齿!
他就说大哥怎么突然想起来陷害他,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没有了兵权,就像老虎没了牙,只能任人宰割。
四王子面无表情的走出大帐,一眼就看见大王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四弟,你没事吧?”
大王子多少有点愧疚,他当时也没多想,没想到弟弟会这么冲动。
四王子低头将自己的情绪都隐没在眼底,再抬头的时候,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父汗说将我的兵将先交给你。”
大王子闻言愣住了,瞬间眼底爆发出惊喜的光芒。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都没来得及掩饰。
四王子用手指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掌心,直到有粘稠的血液渗了出来。
他笑着说道:“万幸的是,交给了大哥,弟弟是放心的。”
大王子立刻有些讪讪的。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应该露出喜悦的表情。
伸出手掌拍拍弟弟的肩膀,大王子满是安慰的说道:“你我是一母同胞,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都一样,只管放心吧。”
四王子重重的点了点头,“交给哥哥,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心里却说道,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可不是我的。
大王子见弟弟还是有些蔫蔫的,又急着去向母亲大妃报喜,便说道:“走,我们一起去见母亲。”
他生拉硬拽的拖着四王子往前走,极力想隐藏心中的喜悦。
可是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四王子又岂会察觉不到?
他紧咬着自己的银牙,恨不得手中有个刀子直接捅上去。
大妃刚刚已经安置下了。
她如今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大汗几乎不往这里来。
不过她有两个儿子都是军中猛将,地位十分稳固。
但终究不比年轻的时候,精力也有些跟不上,今天的宴会一结束,洗漱过后便准备休息。
忽然,身边的侍女来报,四王子被大汗擒拿,已经往王帐中去了。
大妃被惊得几乎晕倒,她虽然偏心长子,但小儿子也是她的依仗,当下便细问端底,又打发人出去探听消息,一时帐中乱做一团。
众人正在忙乱着,忽听外头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大殿下,四殿下来了!”
大妃一口气缓下来差点软倒。
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大约便是无事了?
只不知老四如何忤逆了大汗,平白无故的引来这一场祸事。
她正在心中猜测着,忽见帘子一掀,兄弟两个并肩而入。
看着高大威猛的两个儿子,大妃舒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骄傲。
她温和的问道:“到底出了何事?”
大王子强制按捺住心头的兴奋,回身揽住四王子的肩头,叹息道:“四弟触怒了父汗,被强行缴了兵权,真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大妃便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大妃之所以身板一直挺的笔直,便是因为她有两个年长掌控兵权的儿子。
他们北狄与天朝不同,一向以勇武为尊。
比如说大齐皇太子赵安勇冠三军,不但打遍大齐无敌手,北狄也无人能敌。
就因为这样,即使两国正在交战,彼此是敌对关系,可是提起赵安,北狄将士依然会夸一声“勇士”!
甚至两军阵前叫骂,都不会带上赵安的名字。
人家是凭真本事服人!
同样,在北狄就算是大汗之子,没有了兵将也让人瞧不起。
大王子素来孝顺,一见母亲着急,立刻抢上前去,扶住母亲的肩头,说道:“您别着急,父汗虽然缴了四弟的兵权,却将他的部下交给了我,我和老四是亲兄弟,兵权在谁的手里还不是都一样?”
大妃顿时喜形无色,一把抓住大王子的手,“你说的可是真的?”
见大王子点头,不由得拍手笑道:“大汗英明!你是大汗的长子,这汗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可气那些贱人养的儿子居然能够跟你平起平坐,如今好了,你手下的兵将是众王之中最广的,这汗位舍你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