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毛毛雨，一直没有见长的趋势。
正在闸门口干活的这些人一点也不介意被这点小雨淋，全都热火朝天地干着活。
没有人提出说要官府给他们工钱，全都很卖力地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铁锹与石块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钉耙拖出盘根错节的植物根须，泥土被一筐筐运走，大家伙如同蚁群般忙碌着。
中午的时候周枷安排人带了食物原地搭灶，所有人全都在这边简单垫了垫肚子。
冲过饭后大家依旧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申时左右，原本被泥土乱石几乎完全吞没的洞口，终于显现出来了。
“见闸门了！”有人在前边大喊。
众人精神一振，更加卖力。
渐渐地，一道巨大、黝黑、布满锈蚀痕迹的生铁闸门的上半部分显露出来。
它比城内那道更为硕大，闸门下沿被厚厚的淤泥和碎石塞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到缝隙。
“清理闸门四周！把底下的淤泥碎石掏干净！”有人跟着喊：“小心头顶，别碰松了山石！”
看到了希望的大家现在也管不了是谁在指挥了，只要有人牵头就跟着听就是了。
人们改用短柄铲和双手，小心翼翼地清理闸门底部的栓塞。
黏稠湿滑、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黑泥被一捧捧挖出。
忽然有人叫道：“闸轮！这儿有摇闸的轮盘！”
只见闸门一侧，一个同样锈蚀严重、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巨大铁轮半埋着。
几个汉子用钢钎和锤子小心地敲掉裹在外面的硬泥和锈块，露出其原本的构造。
“来试试这家伙还转不转得动！”
依旧不知道是谁在说话，大家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那些力气大的汉子纷纷上前，朝手心啐了两口，和其他人一起握住摇杆，发力推动。
“嘎——吱——吖——”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了起来，计一舟打了个冷战。
“冷了？”宁元昭问。
计一舟挠挠耳朵，“没有。”
宁元昭接过陈海打的雨伞，往计一舟那边斜了一些。
闸轮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点点，随即又被更巨大的阻力卡死。
“不行！底下塞得太死！硬摇怕是要崩断机括！”一个年长一点的汉子喊道。
宁元昭把伞往计一舟手里一塞，上前凑得更近了一些，仔细观察了一番，“先疏通闸口前的淤塞，用长竿捅，用水冲！”
闻言立即有人做出反应，长长的竹竿从闸门底部的缝隙中用力捅入，搅动着那些堆积的堵塞物。
另外那些手上没有竹竿的，就用木桶从附近积水洼取水，奋力泼向闸门外部，试图冲刷松动的泥土。
进展缓慢，每一次竹竿的捅入都只能带出少量泥浆。
时间一点点过去，焦虑的情绪开始蔓延。
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正在发力的那些人，不想错过一点情况。
感觉时间过了好久，又感觉其实并没有多久，水流似乎因为城内暗渠的初步疏通而有所加大，一股稍显强劲的水流从他们身后刚清理过的渠口涌出，冲刷着闸门前的淤泥。
“快！趁现在！”宁元昭喊。
那些汉子再次奋力推动闸轮。
伴随着一阵泥水翻滚，巨大的铁闸门猛地向上抬起了一尺有余！
蓄积已久的渠水如同终于找到出口的困兽，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从那一尺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冲垮了门前残存的松散泥石，携带着枯枝败叶，轰然汇入外侧的老河道。
“开了！开了！”岸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闸门还并没有完全开启，闸口仍大部分被堵，排水速度远未达到预期。
“继续清理，扩大开口，把闸门完全摇上去！”宁元昭声嘶力竭地喊。
计一舟微微震惊，没想到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宁元昭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也是长见识了。
人们再次投入战斗，趁着水流冲出的通道，用工具扩大开口，清理残余障碍。
汉子们喊着号子，再次发力转动闸轮，妇人孩子们在一旁找到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那个继续清理石头和淤泥。
这一次阻力大减，沉重的闸门在一声声刺耳的“嘎吱”声中，被一点点地提升至最高点！
终于挣脱了束缚。
暗渠中积蓄的庞大水流再无阻碍，以惊人的速度和流量涌出，冲入老河道。
站在近处的人能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微微震动。
总闸洞开，效果立竿见影。
消息飞快传回城内，留在城内的百姓涌上街头高地，难以置信地看着街巷中的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下降。
污浊的水面逐渐露出湿滑的青石板路、倒塌的篱笆、泡得发黑的墙根。
空气中弥漫着泥腥和水退后留下的腐败气味，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激动的笑。
然而这还只是刚开始。
城内这些让人恼火的积水排出去之后，地上肯定会留下一层厚厚的淤泥。
还有那些已经装满甚至堵塞住的沉沙井，全部都要清干净。
之前用来换饼子的那些淤泥在剩下的没有清理掉的淤泥面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那些淤泥要是不及时清理，以后还是会有堵塞的可能，甚至有可能因此造成什么疫病之类的。
不过这都可以在之后安排了，眼下就是要安排人守在这里等水排完，再带着这些百姓回去好好安置一番。
城外那些难民也可以回家了，之后还要等着他们清理自己的被淹没的房屋。
出水口这边也要让人注意着，及时把那些随着水流冲出来的淤泥清理掉，不然这条河也该从这边堵住了。
见大家都在激动地看着出水口排水，计一舟上前跟着看了一会儿。
他的目光主要是停留在出水口两边的淤泥上。
他盯着淤泥发了很久的呆，直到宁元昭捏捏他的胳膊他才反应过来。
“怎么了？”宁元昭眼中含着关切，“不舒服吗？”
“没有。”计一舟摇了摇头，指着那些堆积起来的黑色淤泥，“这些淤泥可都是富含有机质的淤泥，来年可是肥田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