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天天书吧!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翌日天未大亮,晏菡茱特意换了身胭脂红骑装。苏氏瞧着儿媳腰间缠着的鹿皮鞭,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个珐琅手炉:“年轻就是好,当年我与你公爹。”

话未说完,沈钧钰已经掀帘进来。他今日难得穿了件玄色劲装,衬得腰间玉带格外清贵:“母亲放心,儿子定护着菡茱。”

马车驶出城门时,积雪已压弯了官道旁的枯枝。晏菡茱掀开车帘,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霜花:“夫君瞧,前头有片桦树林。”

十五里碑就立在林子深处。沈钧钰扶着晏菡茱下车时,两个侍卫正往脚上绑木板。晏菡茱拎起特制的雪屐笑道:“北疆牧民称这个叫'木马',能在雪上日行百里呢。”

沈钧钰踉跄着抓住枯藤,冰碴子簌簌落进衣领:“娘子当心!”话音未落,晏菡茱已如红蝶般掠过雪坡,银铃般的笑声惊起林间寒鸦。

两人摔了七八回才摸到诀窍。待寻到约定的大青石时,晏菡茱发髻上的红珊瑚步摇都歪了。沈钧钰正要替她整理,忽听石后传来咳嗽声。

郑源裹着灰鼠皮斗篷钻出来,脸上冻疮还未结痂:“沈兄果然守信。”他目光扫过晏菡茱腰间的玉牌,突然跪下:“求世子妃救命!”

沈钧钰忙扶他起来,触手只觉这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郑源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头是半块发霉的茯苓饼:“玄冥子给的药丸,说是能治。”他耳根涨红,“可我偷看到他在丹房炼汞,这哪是解药,分明是催命符!”

晏菡茱突然扯开他袖口,三道抓痕从腕骨蔓延至肘间:“这是试药留下的?”见郑源点头,她冷笑道:“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既用你们试药,又拿把柄要挟。”

“魏奉晖上月纳了第八房小妾。”郑源从靴筒抽出密信,“那姑娘是潇湘阁清倌人,我亲眼见玄冥子往她胭脂盒里塞药粉。”他颤抖着指向信上血指印,“这是被灭口的车夫临终画的符咒,与我在丹房所见一模一样。”

沈钧钰展开信笺,朱砂绘制的符咒形似盘蛇:“前日工部呈上的运河图,堤坝标记处也有这般纹路。”

话未说完,林中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晏菡茱甩出长鞭卷住偷袭者的脚踝,侍卫们一拥而上。郑源瘫坐在雪地里,望着被按住的灰衣人惨笑:“是魏奉晖的暗卫,他们早盯上我了。”

回程时暮色已沉。晏菡茱靠在沈钧钰肩头,指尖摩挲着密信火漆:“明日早朝。”

“放心。”沈钧钰将她的手拢进掌心,“我这就去求见太子。郑源既愿作证,那些腌臜勾当也该见见光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晏菡茱忽然掀帘望去。潇湘阁的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隐约可见玄色道袍闪过转角。她攥紧鞭柄,想起前世那场蔓延京城的时疫——正是从这家青楼开始。

当夜子时,靖安侯府书房仍亮着灯。沈钧钰对着运河图勾画符咒方位,朱砂笔突然顿在“临清闸“三字上。这里若是决堤,漕粮至少要延误半月。

“世子!”暗卫叩窗急报,“郑源住处走水了!”

沈钧钰掷笔起身,砚台打翻染红了运河支流。他望着窗外冲天火光,突然明白为何工部急着要在腊月动工——那些人要借冰封河道掩盖炸药的痕迹。

雪粒子扑簌簌砸在茶楼瓦檐上,郑源攥着茶盏的手还在发抖。沈钧钰将密信折成方胜,塞进他袖袋:“悦来茶楼的掌柜左耳后有颗红痣。”

“沈兄。“郑源喉头滚动,茶汤泼湿了前襟,“当年大哥总说我该学你。“他忽然抓起茶壶猛灌,喉结在薄皮下急促滑动,“现在才懂什么叫良药苦口。”

沈钧钰望着窗外雪地上歪斜的脚印,想起三年前郑源在赌坊挥金如土的模样。炭盆爆出火星,惊得郑源一抖,茶盏“当啷“滚落。

“魏奉晖的闺女满月酒,你可去?”沈钧钰突然问。

郑源脸色霎时惨白。那日他亲眼见魏奉晖抱着女儿在酒席上癫笑,襁褓里塞着道士给的符纸。他猛地起身,玉佩撞在桌角碎成两半:“我定要在潇湘阁爬起来!”

雪地里忽然传来孩童嬉闹声。沈钧钰瞥见郑源袖口露出的平安符——正是玄冥子给信徒的样式。他不动声色将茶汤泼进炭盆,白雾腾起时轻声道:“令尊的病,缺的是心药。”

西山猎场的雪坡银装素裹,晏菡茱的红斗篷在风中翻卷。她足下木板划过雪浪,忽地凌空翻身,惊得树梢积雪簌簌而落。

“夫人当心!”胡嬷嬷攥着暖炉的手直发颤。她身后的小丫鬟惊蛰却拍手叫好:“世子夫人比戏台上的武旦还俊!”

沈钧钰从坡顶滑下时,瞥见晏菡茱靴底暗纹——那是他昨夜亲手绘的防滑纹。雪沫扑在脸上,他忽然想起今晨更衣时,她指尖划过他腰封的温热。

“世子看路!”晏菡茱的提醒晚了一步。沈钧钰撞进松枝堆,发冠上插满松针。惊蛰憋笑憋得满脸通红,胡嬷嬷叹气声比北风还冷。

回程马车上,胡嬷嬷盯着晏菡茱平坦的小腹:“老奴昨儿去大相国寺求了送子符。“

“嬷嬷。”晏菡茱掀帘望向外头卖糖人的摊子,“您看那糖凤凰,翅膀是不是比去年画得精巧?”

胡嬷嬷的絮叨被堵在喉头。惊蛰悄悄往主子手里塞了包糖炒栗子,热气熏红了晏菡茱的指尖。车帘忽被掀起,沈钧钰带着寒气钻进来,发间松针落在晏菡茱膝头。

“侯爷来信说。“他话音未落,晏菡茱突然将栗子壳扔出窗外。街角闪过道袍一角,玄冥子的药童正在卦摊前徘徊。

是夜,晏菡茱对镜卸簪时,铜镜映出沈钧钰欲言又止的脸。她忽然转身:“若我一直无子。“

“父亲有五房妾室。”沈钧钰摩挲着案上密信,“母亲照样掌着中馈。”

炭盆爆响,惊得守夜的胡嬷嬷探头。暖阁里世子正替夫人揉着脚踝,妆台上并排摆着两只糖凤凰。老嬷嬷退回耳房,对着送子符直叹气。

翌日郑府送来拜帖,晏菡茱在梅林见客。郑源靴底沾着雪泥,袖口却难得齐整:“沈兄说玄冥子常去悦来茶楼。“

“掌柜左耳后有红痣。”晏菡茱剪下一枝红梅,“劳烦郑公子将这枝花带给茶楼东家。”

三日后,茶楼暗格里多出本账册。沈钧钰翻到“丙辰年腊月“那页时,指尖在“慈安寺“三字上重重一划——正是太后清修之所。

胡嬷嬷端着药进来时,晏菡茱正往梅瓶插花。药碗底沉着褐色药渣,老嬷嬷眼神躲闪:“是老夫人赏的补药。“

“搁着吧。”晏菡茱忽然将花枝掷出窗外。枝头积雪砸中偷听的丫鬟,惊得药碗摔个粉碎。胡嬷嬷跪地收拾碎片时,瞥见夫人裙角沾着墨迹——那颜色与世子书房密信的印泥一模一样。

……

日头升至中天,马车沿着官道往城里赶。途经城郊梅林时,沈钧钰忽然叫停马车。他撩起袍角跃下车辕,伸手折下几枝红梅,细碎雪沫簌簌落在玄色披风上。

“娘子且看这枝红梅,“他隔着车窗递进来,“给母亲挑这枝含苞的,祖母定喜欢这株老桩梅。“

晏菡茱探出半张脸,鬓边玉蜻蜓随着动作轻晃:“夫君倒是会挑,这枝斜出的梅枝最合插瓶。“说着接过梅枝轻嗅,冷香沾上衣袖。

沈钧钰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碎琼,“上回你挖来的素心兰,如今在书房抽了三支花箭。“

这话让晏菡茱想起去年生辰。她特意换了粗布衣裳,带着花锄在城郊寻了半日,最后用青釉陶盆种了六株兰草。那日沈钧钰下值回来,沾着墨迹的手指抚过兰叶,眼底笑意比烛火还亮。

“驾车的王伯最爱嗑瓜子,“她掀开车帘笑道,“前日路过五香斋,倒该捎两包新出的甘草味。“

这话说得沈钧钰耳尖发烫。上月他从衙门回来,揣着包热乎的南瓜子翻墙进院,险些被巡夜的护院当贼拿下。那包瓜子后来被晏菡茱配着桂花茶,一粒粒剥了整晚。

靖安侯府正院暖阁里,老夫人正往鎏金手炉添香饼。忽听得廊下传来爽朗笑声:“祖母快看,孙儿给您折了株卧龙梅!“

沈钧钰裹着寒气进来,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梅瓣。苏氏接过儿子递来的梅枝,见那虬曲枝干上缀着点点红萼,不由笑道:“倒像是你祖父当年在梅山寻的老桩。“

老夫人接过梅枝时,指尖拂过花瓣上的薄雪:“菡茱那丫头得了哪枝?“

“她正寻嫁妆里的天青釉玉壶春瓶呢。“沈钧钰解下披风,“说是要摆在临窗的黄花梨翘头案上。“

暖阁里炭盆噼啪作响,老夫人与苏氏交换个眼神。当初选这孙媳妇,看中的便是这份七窍玲珑心——几枝野梅经她巧手布置,倒比千金难求的珊瑚树更得人心。

午膳摆的是羊肉锅子,铜锅里白汤翻滚。沈钧钰替祖母布菜时,说起今日见闻:“郑家那小子总算浪子回头,只是牵扯到宗室......“

老夫人银箸在瓷碟上轻轻一磕:“靖安侯府树大招风。当年端王之事,咱们是避过一劫,可到底折了两个暗卫。“热气氤氲中,她望向窗外未化的残雪,“明日你将骟猪的法子写成章程,连那封信原样呈给陛下。“

沈钧钰点头应下。羊肉汤的香气里,他想起父亲临行前的叮嘱:京城这潭水,看着清亮,底下不知沉着多少暗礁。

翌日卯时三刻,沈钧钰揣着奏折候在乾元殿外。赢公公捧着朱漆托盘经过,见他立在廊下呵气暖手,不由驻足:“沈大人来得这样早?“

“劳烦公公通传。“沈钧钰从袖中取出火漆封口的奏本,“这是改良后的畜牧章程。“

赢公公瞥见奏折边角露出的梅纹暗笺,心下了然。前日陛下还念叨,说靖安侯世子如今越发沉稳,连潇湘阁的花魁官司都没沾身。

景仁帝正在批阅西境军报,闻言抬头:“让他进来。“展开奏折时,梅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骟猪事项列得条理分明,最后附着的信笺却让他皱起眉头。

“传旨太仆寺,“景仁帝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圈,“着沈卿协理畜牧改良事宜。“目光扫过跪在下首的年轻人,忽然想起去岁秋猎时,这小子一箭射穿两只灰兔,倒是继承了他老子的好箭法。

沈钧钰退出殿门时,日头已爬上琉璃瓦。他摸着袖中御赐的羊脂玉扳指,想起出门前晏菡茱往他荷包里塞的松子糖。那糖用油纸包得方正,此刻正隔着衣料传来细微响动。

宫墙外的老梅开得正艳,他忽然想折几枝带回家。上回那个天青釉瓶,插红梅应当比白梅更相宜。

……

景仁帝颔首,搁下朱笔,唇角含笑。案头新呈的军报墨迹未干,南境又传捷报。再有一场硬仗,这盘棋便要尘埃落定。南唐残部正如秋后寒蝉,再难掀起风浪。

“宣沈世子。“帝王指尖轻叩檀木案几。

赢公公躬身退至殿外,见那袭竹青锦袍的青年已在廊下候了半盏茶功夫。“沈世子请。“老太监拂尘轻扫门槛,“陛下正等着您说劁猪的事儿呢。“

沈钧钰拱手道谢,跨过鎏金门槛时带起一阵松香。殿内龙涎香氤氲,他瞥见御案旁堆着三摞批红的折子,最上头那本还沾着南境特有的红土。

“微臣参见......“

“免了虚礼。“景仁帝放下折子起身,玄色龙纹常服掠过青玉砖,“你庄子上改良的劁猪之法,当真能使猪肉不腥?“

年轻世子呈上奏本,夹页间隐约露出半截火漆封笺。“回禀陛下,此法已试了三载。劁过的猪不仅膻味轻、长膘快,且温顺易养。“他余光扫过正在研墨的赢公公,“若能在各州设官猪寮教导百姓,不出三年,市井肉价可降三成。“

帝王修长手指翻动奏章,忽然触到夹层密信。抬眼时正撞上沈钧钰意味深长的目光,景仁帝眸光微动,转身佯装添灯,就着烛火拆开信笺。

赢公公捧着茶盏过来时,只见帝王的肩背陡然绷紧,羊皮纸在灯影里簌簌作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