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河镇的梅雨淅淅沥沥下了半月有余,青石巷的石板缝里生满墨绿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木气息。王宁立在百草堂的雕花柜台后,望着门外蜿蜒如蛇的长队,眉头拧成了川字。竹帘外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孩童的啼哭,混着药罐沸腾的咕嘟声,在阴雨中发酵成压抑的愁绪。
他素白的长衫下摆沾着几处药渍,腰间系着的沉香木药牌随着动作轻晃。三日前那场义诊后,求诊的百姓就没断过,皆是自汗、盗汗之症。最棘手的当属郑钦文,这个清瘦的书生因连日苦读,如今已是面如金纸,浸透冷汗的青衫从未干过。
“哥,又有人晕倒了!”王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慌乱。十六岁的少女扎着双髻,鬓角还沾着晨露,粗布短打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常年采药晒出的小麦色肌肤。她身后两个村民正抬着担架,担架上的妇人面色惨白,衣襟湿得能拧出水来。
王宁快步上前,指尖搭上妇人腕间。脉象虚浮如游丝,再掀开衣襟,胸口的汗巾已然湿透。“还是气虚盗汗。”他喃喃自语,余光瞥见药柜角落积灰的陶罐。那是去年收粮时,农户送来抵药钱的浮小麦——那些干瘪的颖果,此刻正静静躺在陶罐里,泛着黯淡的光泽。
医书上说,浮小麦味甘性凉,归心经,能益气除热止汗。可这味药材太过寻常,平日里鲜少有人问津。王宁摩挲着陶罐边缘,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教诲:“百草皆为药,贵贱无分别。”他心头一动,转头吩咐:“阿雪,去把张阳药师请来,再备二十斤浮小麦。”
消息不胫而走。孙记药铺内,孙玉国将茶盏重重砸在檀木桌上,震得青瓷茶托发出脆响。这个身着玄色绸缎的中年男人留着八字胡,右耳垂着一枚赤金耳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王宁那小子居然盯上了浮小麦?”他冷笑一声,“刘二狗,去麦田走一趟,别让他得逞。”
刘二狗搓着瘦骨嶙峋的手,绿豆眼一转:“掌柜的放心,我保证让那些浮小麦烂在地里!”他转身时,藏青色短打的后襟扫过药柜,带落几味药材。
三日后的清晨,王宁带着王雪和林婉儿踏入麦田。林婉儿身着月白劲装,腰间软剑若隐若现,乌黑长发束成高马尾,发间别着一枚青铜药锄状发饰。这个寡言的女子总爱站在暗处,可每当危险逼近,她腰间的剑便会化作一道寒芒。
“哥,你看!”王雪突然指着麦垄惊呼。晨雾中,几株麦穗明显比旁的低矮,结出的颖果干瘪皱缩,在风中轻轻摇晃。王宁蹲下身子,指尖拂过麦穗,感受到不同于饱满麦粒的轻飘触感。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孩童的尖叫:“有毒!别碰那些麦子!”
几个村民举着锄头冲来,领头的老汉面色涨红:“王大夫,你们可不能害我们!孙记药铺说这些浮小麦吃了要死人的!”王雪气得跺脚:“胡说!我哥是为了救人才......”
“阿雪。”王宁抬手制止妹妹,目光平静地望向村民,“各位父老,可否容我一言?《本草纲目》记载,浮小麦‘益气除热,止自汗盗汗’。若信得过我,三日后,我会在百草堂前当众试药。”他说话时,林婉儿已不着痕迹地将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扫视四周。
当夜,百草堂灯火通明。张阳药师戴着玳瑁老花镜,正在仔细研磨浮小麦。这位年逾古稀的老者白发苍苍,布满老茧的双手却稳如磐石,药碾子在他手中发出均匀的声响。“这味药要炒至焦黄色,去其凉性,方显功效。”他一边说,一边往药炉里添了块松炭,“只是......”
“只是什么?”王宁凑近问道。
张阳药师叹了口气:“今早有人看见,钱多多的马车往孙记药铺去了。那家伙唯利是图,怕是要......”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林婉儿如鬼魅般掠出,片刻后提着个黑衣人回来。正是刘二狗,他怀中散落着破碎的陶罐,里面装的,赫然是掺了巴豆粉的浮小麦。
“孙玉国让我......让我往药里掺毒!”刘二狗吓得瘫坐在地,“说这样就能坏了百草堂的名声!”
王宁望着满地狼藉,目光愈发坚定。他捡起一块未被污染的浮小麦,在烛火下仔细端详:“越是艰难,越要证明这味药的价值。张老,明日我们就开始制药。”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残月爬上屋檐,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青河镇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百草堂后院已飘出阵阵焦香。张阳药师佝偻着背守在药灶前,布满老茧的手握着长柄木铲,正将浮小麦均匀翻炒。炭火映得他古铜色的脸庞忽明忽暗,随着木铲翻动,干瘪的颖果渐渐泛起焦褐,一缕缕若有若无的药香飘散开来。
王宁身着藏青色长衫,袖口用金线绣着卷云纹,此刻正手持竹筛,仔细筛选着炒制好的浮小麦。他动作轻柔却不失利落,每一粒药材都要在晨光下反复端详,剔除任何一丝杂质。“火候再加大些,让药性彻底激发。”他抬头对张阳药师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坚定。
就在这时,王雪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粗布裙角沾着泥点:“哥!钱多多把镇外最后一片麦田的浮小麦全买走了,现在市价涨了十倍!”少女胸脯剧烈起伏着,杏眼圆睁,显然是一路飞奔而来。
王宁手中的竹筛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平稳:“意料之中。”他放下竹筛,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账本,“但我们还有存货,足够先制出一批药。”账本边角磨损严重,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百草堂历年来的药材进出,其中浮小麦的条目虽不起眼,却被他用红笔重重圈出。
与此同时,孙记药铺内,孙玉国正悠闲地品着雨前龙井。他今日换了件绣着金线暗纹的紫袍,手指上的翡翠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绿光。“王宁那边可有动静?”他漫不经心地问向垂手而立的刘二狗。
“回掌柜的,他们还在炒制浮小麦。”刘二狗谄媚地笑道,“不过钱老板已经把货源掐断了,看他们还能撑多久!”
孙玉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派人盯着,等他们制好药,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三日后,百草堂门前人头攒动。王宁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身后摆放着数十个贴着“浮小麦散”的青瓷药罐。他面色沉静,朗声道:“今日当众试药,便是要证明浮小麦的功效!”说罢,他舀起一勺药粉,兑入温水中,仰头一饮而尽。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王大夫这是拿命在赌啊!”“万一真有毒可怎么办?”议论声此起彼伏。王雪站在台下,双手紧紧攥着裙摆,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林婉儿则隐在人群暗处,手按剑柄,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一个时辰过去了,王宁依旧神色如常。他转向面色苍白、被搀扶上台的郑钦文:“郑公子,该你了。”书生颤抖着接过药碗,犹豫片刻后,一仰头喝了下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郑钦文突然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踉跄着向后倒去。“假药!百草堂卖假药!”人群中有人大喊。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朝着木台砸去。
林婉儿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瞬间跃上木台,软剑出鞘,寒光闪烁:“休得放肆!”她剑招凌厉,几下便逼退了壮汉。王宁则蹲在郑钦文身旁,眉头紧锁,指尖搭在他腕间。脉象混乱如麻,却隐隐有熟悉的药味——是巴豆!他心中一惊,转头望向台下,正好对上孙玉国得意的目光。
“大家莫慌!”王宁站起身,声音沉稳有力,“郑公子并非是因为浮小麦中毒,而是中了巴豆之毒!”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颗褐色药丸,“这是我特制的解药,诸位请看!”说着,他将药丸喂入郑钦文口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钦文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他缓缓睁开眼,虚弱地说道:“方才有人趁乱塞给我一颗糖丸,说是能增强药效......”人群顿时哗然,纷纷将愤怒的目光投向孙记药铺的方向。
孙玉国脸色铁青,强作镇定:“胡说!这是百草堂的阴谋!”但他颤抖的声音和闪躲的眼神早已暴露了心虚。
王宁望着孙玉国,目光如炬:“孙老板,做药如做人,最忌心怀不轨。”他转身面向众人,“浮小麦确有止汗之效,只是有人妄图从中作梗。三日后,我会再次为郑公子用药,届时欢迎各位前来见证。”
散场后,王宁在药铺后院发现了钱多多。这个身材矮胖、身着锦缎的药材商人正对着满地药材唉声叹气。“王大夫,我错了。”钱多多哭丧着脸,“孙玉国答应给我双倍价钱,我才......”
王宁打断他的话:“药材生意,贵在诚信。”他弯腰捡起一包散落的浮小麦,“这些药材,我买下了。但下不为例。”
钱多多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王宁会如此宽容。“王大夫放心,以后我一定......”他话音未落,王宁已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清瘦却挺拔的背影。
夜幕降临,百草堂内依旧灯火通明。王宁和张阳药师围坐在药灶前,研究着新的药方。“或许可以加入黄芪和麻黄根,增强益气固表之效。”张阳药师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几味药材。王宁点头,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来之不易的浮小麦上。这场关于药材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而青河镇的百姓们,此刻正怀着期待与不安,等待着三日后的见证。
青河镇的晨雾还未散尽,百草堂的铜铃便急促摇晃起来。王雪揉着惺忪睡眼跑去开门,只见郑钦文跌跌撞撞扑进来,青衫下摆沾满泥浆,脖颈间新换的汗巾又洇出大片水痕。\"王大夫!我的病...又犯了!\"书生说话时剧烈喘息,苍白的指节死死攥住柜台边缘。
正在研磨药材的王宁猛地抬头,撞进对方眼底的惊惶。他快步上前扶住人,指尖触到郑钦文滚烫的额头——高热、自汗,症状竟比之前更为凶险。\"快请张老!\"他沉声道,余光瞥见药柜里备好的浮小麦散,心头泛起疑虑:按药理推算,药效不该如此反复。
后院药灶旁,张阳药师举着药碗凑近烛光。浑浊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苍老的手指轻轻搅动碗中药汁,突然皱眉:\"不对,这味浮小麦...有股腥涩气。\"说着将药碗递过去,王宁凑近细闻,果然在熟悉的焦香下,藏着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是海螵蛸!\"林婉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劲装肩头还沾着夜露。她从袖中取出几片晒干的乌贼骨,\"半月前我在码头见钱多多与人交易,货物里就有这味药材。\"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冷白的脸上,青铜发饰映出锐利的光。
王宁捏起药渣仔细端详,突然想起钱多多送来药材时,那辆马车底部残留的水渍。他猛地起身:\"有人在浮小麦里掺了海螵蛸,两种药材药性相冲,才会加重症状!\"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冲出去时,正见孙玉国甩着染着药汁的绸缎袖子,脚边躺着个摔碎的药罐。\"王宁!你竟敢用假药害人性命!\"他八字胡气得乱颤,身后跟着十几个举着\"还我公道\"木牌的村民,\"郑公子服用你的药后病情加重,这事必须给个说法!\"
人群骚动间,王雪突然指着孙玉国身后的壮汉惊叫:\"是他们!那日在台上闹事的就是这些人!\"壮汉们面色骤变,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孙玉国眼底闪过慌乱,却立刻梗着脖子道:\"血口喷人!我这是替天行道!\"
王宁望着对方刻意涨红的脸,突然笑了。他弯腰拾起半块药罐碎片,在众人注视下放进嘴里——围观百姓发出惊呼,孙玉国瞳孔猛地收缩。\"海螵蛸味咸涩,浮小麦甘淡,混在一起...\"王宁吐掉残渣,目光如刃,\"孙老板,你可知《雷公炮炙论》里写过,海螵蛸与浮小麦同用,会耗散心气?\"
孙玉国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冷笑:\"空口无凭...\"话未说完,钱多多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胖脸上满是懊悔:\"别狡辩了!是你让我在浮小麦里掺海螵蛸,还说事成后给我三成利润!\"说着掏出一卷写满字迹的绢布,正是孙玉国的亲笔手书。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孙玉国踉跄后退,撞倒了一旁的药架。就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三匹快马疾驰而来,领头的灰衣人甩下缰绳闯入:\"王大夫!东村二十几个孩子突然高热盗汗,情况危急!\"
王宁脸色骤变。顾不上与孙玉国纠缠,他抓起墙角的药箱:\"阿雪,去取新制的浮小麦散!张老,麻烦您调配些清心安神的方子!\"转身时,正撞见林婉儿将软剑收入剑鞘——不知何时,她已悄然制住了几个试图溜走的孙记药铺伙计。
暴雨突至。马车在泥泞的村道上颠簸,王宁怀中的药箱撞得肋骨生疼。透过雨帘,他望见东村茅屋中透出的昏黄灯光,隐约传来孩童的哭喊声。\"驾!\"他攥紧车辕,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
冲进祠堂时,二十几个孩子横七竖八躺在草席上,小脸烧得通红,脖颈间的汗巾能拧出水来。王宁顾不上擦去脸上雨水,迅速为孩子们诊脉。脉象虚浮却有力,结合症状...他瞳孔猛地收缩:\"是暑湿外感引发的气虚自汗!\"
\"用浮小麦配伍荷叶、藿香!\"张阳药师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苍老的手稳稳抓着药秤,\"阿宁,你去取三斤陈仓米,熬成米汤送药!\"祠堂内顿时忙碌起来,王雪踮着脚往药罐里添柴,林婉儿手持长剑守在门口,防止有人趁机捣乱。
雨越下越大,雷声震得窗棂发颤。当第一碗药汤喂进孩子口中时,王宁才发现自己的长衫早已湿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他跪在潮湿的泥地上,一勺一勺喂药,耳畔回响着张阳药师的叮嘱:\"暑湿最耗心气,这浮小麦得用井水浸三次,才能...\"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孩子们的烧终于退了。王宁靠在梁柱上,望着他们安稳的睡颜,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医者如渡人,越是风浪急,越要稳住船舵。\"他转头望向祠堂外,孙玉国被衙役押解的身影在晨光中渐渐模糊,而远处的麦田里,新一批浮小麦正在雨水中轻轻摇曳。
青河镇的日头刚攀上中天,百草堂门前的石磨便吱呀作响。王雪踮着脚往石臼里添浮小麦,粗布裙摆扫过沾着药渣的青石,汗珠子顺着晒成小麦色的脖颈滚落。\"哥,这批炒得焦香透了!\"她转头朝药铺里喊,却见王宁正对着案头的古籍皱眉,墨渍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阿雪,你看这段。\"王宁展开泛黄的书页,烛火将\"浮小麦配麻黄根,止汗如神\"的字迹映得明明灭灭,\"可为何在东村孩童身上,单用浮小麦反而见效更快?\"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几个村民抬着担架闯进来,担架上的汉子面色青紫,衣襟结满盐霜。
\"王大夫救命!\"为首的老者跪地磕头,白发沾满泥浆,\"他白日里收麦,突然汗如雨下,现在话都说不出了!\"王宁快步上前,指尖刚搭上脉搏,瞳孔骤然收缩:洪大而芤的脉象,正是《伤寒论》中记载的\"亡阳自汗\"!
\"快取浮小麦二两,配伍煅牡蛎、山茱萸!\"他扯开患者衣襟,露出浸透冷汗的胸膛,\"张老,劳您守着药灶,这次要武火急煎!\"药铺内瞬间忙作一团,林婉儿利落地劈开柴火,火星溅在她劲装下摆;王雪握着药杵的手越发用力,将药材碾成细粉时,腕间的采药绳磨得发红。张阳药师颤抖着双手称量药材,老花镜后的浑浊目光却透着坚定:“加三钱五味子,收敛心气!”
与此同时,孙记药铺内气氛压抑如铅。孙玉国扯掉狼狈的绸缎头巾,露出被衙役扯乱的发髻,八字胡随着颤抖的下巴抖动:“王宁那小子接连破局,再不想办法...”他猛地捶向檀木桌,震得翡翠扳指脱落,“刘二狗,去查查他最近和哪些人来往!”
“掌柜的,有消息了!”刘二狗从门外窜进来,绿豆眼滴溜溜乱转,“我看见他和城西的盲眼老乞丐密会,那老东西据说年轻时在皇宫当过药童!”孙玉国眼中闪过阴鸷,摸出一锭银子塞过去:“跟着他们,找机会...”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金耳坠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夜幕降临时,王宁独自往城西破庙走去。怀中揣着白天在患者身上发现的古怪——那人汗水中竟带着股若有若无的甜腥,像极了古籍中记载的“消渴重症”前兆。破庙内霉味刺鼻,他刚掀开破门帘,便听见黑暗中传来沙哑的笑声:“小友,可是为浮小麦而来?”
盲眼老乞丐摸索着递来半块发黑的药饼,沟壑纵横的脸上浮出诡异笑容:“三百年前,太医院用浮小麦治好了贵妃的怪病,却发现长期服用会...”话音未落,破庙外突然传来刀剑相击声。林婉儿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入,软剑在月光下划出银弧:“小心!有刺客!”
三支淬毒弩箭擦着王宁耳畔飞过,钉入土墙发出闷响。他踉跄着后退,怀中药饼掉落在地,被人狠狠踩碎。黑暗中传来刘二狗尖锐的笑声:“王大夫,知道得太多可不好!”林婉儿剑招愈发凌厉,却在转身时瞥见王宁脚下——药饼碎屑里,竟混着几粒陌生的紫色种子。
缠斗间,孙玉国带着十几个壮汉闯入。他手持精钢匕首,脸上是癫狂的笑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骤响,三支响箭划过夜空。青河镇衙役举着火把包围破庙,为首的捕头冷笑:“孙老板,蓄意谋杀医者,该当何罪?”
孙玉国脸色骤变,匕首当啷落地。王宁趁机捡起那几粒紫色种子,借着火光细看——种皮上细密的网状纹路,分明是西域独有的“紫汗藤”!他突然想起东村孩童的病症,浑身血液几乎凝固:有人故意在水源中下毒,让村民患上类似自汗的症状,好嫁祸浮小麦!
“立刻封锁全镇水井!”王宁冲向捕头,声音因焦急而发颤,“这是有人在幕后操控,浮小麦不仅没错,反而能...”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一个村民跌跌撞撞跑来,怀里抱着高热惊厥的孩子:“王大夫!又有人发病了!”
暴雨倾盆而下。王宁顶着狂风往回跑,雨水冲刷着他紧攥种子的手。药铺内,张阳药师正对着药罐喃喃自语:“按说配伍无误,为何药效还是差了三分...”王宁突然抓起案头的浮小麦,在雨中大喊:“用生浮小麦!不炒不炙,取其寒性!”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药铺前长跪不起的人群。那些曾因误解辱骂过百草堂的百姓,此刻举着油灯为熬药的炉灶挡风。王雪望着哥哥被雨水浸透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教他们认药:“百草皆有灵,关键在人心。”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往药灶里添了把干柴,火苗顿时蹿得老高。
孙玉国被押走时,听见王宁在雨中高喊:“明日辰时,我会在药王庙前公布真相!”雷声轰鸣中,他望着对方坚定的背影,突然发现那个总爱穿素白长衫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长成了能撑起整片天的模样。
青河镇的药王庙前,晨曦刺破云层洒在斑驳的石阶上。王宁身着一袭洁净的月白长衫,腰间沉香木药牌在微风中轻晃,他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目光扫过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孙玉国被衙役押在角落,垂头丧气,往日的嚣张早已消失殆尽;钱多多缩在人群边缘,胖脸上满是不安。
“各位乡亲!”王宁的声音清朗有力,“这几日的风波,看似是浮小麦之过,实则是有人蓄意陷害!”他抬手示意林婉儿,后者身形如燕,跃上高台,展开一卷泛黄的舆图。舆图上,西域诸国的疆域旁,一枚紫色印记格外醒目。
“前日在破庙,我们擒获了孙玉国派来的刺客,更发现了这枚来自西域的紫汗藤种子。”王宁举起一个小瓷瓶,里面几粒紫色种子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紫汗藤剧毒,只需微量混入水源,便能让人出现高热、自汗的症状,与气虚盗汗极为相似。”
人群顿时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王雪挤到台前,杏眼圆睁:“怪不得东村的孩子们,还有昨日那个大叔,症状都那么奇怪!”张阳药师拄着拐杖,颤巍巍走上台,老花镜下的目光满是痛心:“老朽行医数十年,竟险些被这等奸计蒙蔽!”
王宁望向面色如土的孙玉国,继续道:“有人利用紫汗藤制造假症,又在浮小麦中掺入海螵蛸,妄图让这味良药蒙冤。但他们忘了,医者辨症,如法官断案,容不得半点含糊!”他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两味药材,一边展示一边讲解:“生浮小麦性凉,能解紫汗藤之毒;煅牡蛎收敛,山茱萸固本,三者配伍,正是破解之法!”
这时,几个村民抬着担架匆匆赶来,担架上是仍在高热惊厥的孩童。王宁立刻蹲下诊治,指尖搭上孩童脉搏的瞬间,眉头微蹙:“毒入脏腑,情况危急!”他迅速从药箱中取出提前备好的药包,里面正是用生浮小麦为主药的方剂,“快,熬药!”
药香在药王庙前弥漫开来。王宁守在药罐旁,目光紧紧盯着沸腾的药汤。林婉儿手持长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王雪则在一旁帮忙扇火,被烟熏得眼泪直流也顾不上擦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孩童的惊厥渐渐平息,高热也慢慢退去。
“好了!好了!”围观的百姓欢呼起来。王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舒一口气。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坚定:“浮小麦绝非无用之物,而是能救人于危难的良药!就像这世间万物,皆有其用,关键在于如何善加利用。”
孙玉国被衙役带走时,突然挣脱束缚,跪倒在王宁面前:“王大夫,我错了!我不该被利益蒙蔽双眼,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涕泪横流,“求你救救我那久病的女儿,她...她也是多汗之症!”
王宁微微一怔,随即伸手将他扶起:“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待你改过自新,我自会为令爱诊治。”孙玉国泣不成声,被衙役带走时,仍不住回头致谢。
风波过后,王宁并未停下研究的脚步。他与张阳药师翻阅大量古籍,结合此次事件的经验,终于发现了浮小麦更多的药用价值。他们研制出的“浮麦止汗散”,不仅能治疗气虚盗汗,对小儿夏季热、阴虚发热等病症也有奇效。
钱多多感念王宁的宽厚,主动提出以成本价供应浮小麦,并立下字据,永不再参与任何不正当竞争。青河镇的百姓们自发组织起来,帮忙采摘、筛选浮小麦。每到收获季节,金黄的麦浪中,总能看到干瘪的浮小麦被精心收集起来,送往百草堂。
一年后的药王诞辰,青河镇举办了盛大的庙会。百草堂门前,王宁正在为百姓义诊。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麦田里的浮小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关于药材、关于人心、关于坚守的故事。
王雪蹦蹦跳跳地跑来,手中拿着新采摘的浮小麦:“哥,你看!这批浮小麦颗粒饱满,肯定能制出更好的药!”王宁笑着接过,目光望向远方。他知道,中医药的传承之路还很长,但只要心怀仁心,坚守正道,再普通的药材也能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而那缕淡淡的浮小麦香,将永远飘荡在青河镇的上空,见证着百草堂的医者仁心,见证着中医药文化的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