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比脑子动的更快。
当时遇还在思考要不要呼喊隔壁近侍房的药研。
他的手上已经凝出了一团火焰。
橙红色的光芒跃动在房间内,将时遇的眉眼从下往上映得清晰可见。
忽然,从他正前方,也就是那个半透明人影传来一道沙哑的烟嗓男音:“怎么?连我也忘记了。”
话语中带着一丝幽怨。
“果然呐…小孩的忘性就是大,说好了,一周见一次,结果…”
有人说,当两个很久没见的人在机缘巧合下重逢时。
最先唤醒彼此记忆的,未必是对方的样貌,更有可能是那个人的影子,气息,声音——
纵然一月未见,也从未在现实中面对面看过对方。
但是…只要一听到那声音,时遇立刻就知道那是谁。
“结果,还是我自己主动送上来见你。”
当时遇恍然朝那人迈出第一步时,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拉成漫长的电影慢放镜头。
越近,火焰的光芒就照映得越清晰。
那人红色的眼眸里装满了奢侈的碎金,他的眉毛与眼眶被橙红色的光打得细节清晰。
接着是他暗哑低沉的唤了一声“时遇小朋友”。
熟悉的人脸和身影在时遇的视野里清晰起来。
他穿了一身黑色睡袍,长至脚踝的衣服端庄凛冽,不会因为是睡袍就让人失去分寸感。
鼻梁上还架了一副金丝眼镜,蓦然的给人一种冷漠不可靠近的感觉。
“……时遇…先生。”时遇在喊出对方的名字时,居然猝然生出了一种“久别重逢”的隔世感。
仅仅一月不见,却好似一年不见。
许是这段时间时遇的心,历经了太多沧海桑田。
以至于当再次看见【时遇先生】时,时遇才会忽然觉得他们好像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手中跃动的火焰。
以至于当对方定定地注视着他时,他居然从那双红色眼睛里读出一种焦灼感。
如黑夜里燃烧起的熊熊篝火。
时遇又有些恍然的迈开了第二步,但比前一步,迈的步伐更大了。
“嗯?挺好,没忘记我的名字。”
对比起时遇难以置信,他忽然扯了扯唇角,暖光下低垂的眼睛里,掩不住笑意与温柔。
【时遇】微微侧着头,在眼前小时候的自己还反应过来之前,便率先快跑了几步。
迅速的俯下身,伸开双臂,紧紧的抱着。
明明不能触碰到,但【时遇】却依旧固执的做着这个动作。
能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这里,已算是预料之外。
但若是能真的一直停留在这…并有真实的肌肤相触。
他相信并欣然接受,那或许是他用了下半辈子所有的幸运所换来的结果。
并未被收回的火焰,直接穿透了【时遇】半透明的躯体。
时遇有些慌乱的抬头看了眼,那双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眼睛。
里面装着满满笑意和戏谑。
“说说吧,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和我见面。”
“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那就以后再也不见了。”
【时遇】忽然把笑颜收拢,换成如同教导主任般的严肃表情。
感受到怀中乖巧却又被自己吓傻第二次的小豆丁,所投来的极具震惊的眼神。
他甚至顾不得怕被【时遇】发现。
【时遇】低低笑了,竭力不让笑声出去,于是化作胸腔里的震动,一声闷笑。
真是可爱。
在好好欣赏完小朋友惊恐茫然的表情后,笑着吐出了一句话。
“开玩笑的。”
这才平息时遇眼中这股惊异。
时遇:……
【时遇先生】好恶劣啊!!!
怎么和鹤丸一样,这么喜欢逗弄他!
时遇攥紧了拳头,像耀武扬威的猫儿一样,气呼呼的朝长大后的自己挥了挥。
但…手伸出了几秒后,就挺顿了下来。
嘿,怎么说呢。
明明哪哪都长的一样。
为什么这么好看?
时遇骄傲得意的想着。
不愧是我长大后的脸。
这么挑起眉也好看。
这么严肃不说话也好看。
“我想,是你这段时间,在这个新世界里碰到了许多困难吧。”
没有前奏和询问,【时遇】慢慢松开怀抱,这样突兀的说道。
而后,时遇感觉,渐离的黑色色块,又咻然的靠近,让他的双眼掉入一片更加深暗的黑色中。
太近了。
如果【时遇先生】此刻是真实的躯体。
他一定会陷入一个炙热逼促的拥抱里,或许紧的都会扼制得他几乎要窒息——
而后。
时遇听到头顶上方传来的是,【时遇先生】他从未有过的呜咽,喉管颤抖,带着难以呼吸般的后怕与余悸——
在他耳边一声一声放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没有能力,没保护好你。”
“让你还有爷爷两个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时遇口中想询问对方,为何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转瞬间在【时遇先生】低哑反复的忏悔里化为一股酸楚,时遇深吸一口气,压住鼻腔的涩意。
新世界。
新鲜感有,新朋友也有,但是…未知的危险也有…
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中,他的能力和胆量,远不在是三个月前那个普通的自己所能相比的。
他再也不会被小胖子他们给摁在地上打,无力的看着,黄豆粉被他人给打断了腿。
时遇挥散了那一丝酸涩,再抬起眼时眸底泛出平静的亮,“时遇先生放心吧!”
“我现在可是能力超棒的小男子汉!而且刀剑们也会保护着我!”
时遇说到这里,手轻轻撑开两个人的距离,对视着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眼睛。
“而且,我想着,困难能够让我成长,变得更加强大。”
【时遇】半透明的下眼睑微微泛红。
时遇带着笑颜有些别扭的道:“而且这一切都和您无关啊,要不是您…”
他说不定早早就没命了。
“不过…”
时遇说到这,声音都羞愧的变小了许多。
他的确累的有时候,都忘记去和【时遇先生】见面,每天一躺床上就睡着了。
“不过,真的对不起!!我的确是忘记了!!”
时遇诚恳道歉。
在小豆丁惴惴不安的神情中,【时遇】抿着唇发出沉闷地一声“嗯”。
胸口的闷痛和酥麻的痒意,混合成不知道是酸还是甜的东西。
【时遇】摘下了做为装饰品的眼镜,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肃色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道。
“不是说好了吗,如果遇到危险,就呼喊我出来…”
“为什么,是不想见我,还是不再需要我了吗?”
“还有…”他陡然一停,眼底一片浓黑沼泽。
时遇心突然一缩。
怎么突然感觉【时遇先生】的眼神有些恐怖了呢。
他连忙语气软和解释,“不是啦不是啦,我不是说,我想锻炼锻炼自己吗?”
然后就见着眼前的【时遇先生】目不转睛望着自己,似乎想将他烙在瞳孔深处。
“不需要过多的面对困难,适可而止。”
他听到对方如此说道。
时遇张了张嘴,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时遇先生】从小到大遇到过的危险太多了,所以,并不希望他自己也是如此。
“嗯,好的,我知道了!”
“那么…这次任务我会呼喊你出来,如果没有空…”
话语被突然打断,他听到【时遇先生】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的说。
“对于你,我永远都有时间。”
“不过,你这次的任务是什么?”
【时遇】皱起了眉,这个时期的时政该不会糟糕到,要压榨童工为他们做事?
他的眼神黯了黯。
感觉【时遇先生】没那么生气了,时遇内心满意自己转移话题的技能。
开始解释他这次的任务内容。
“就是要把一根手指放回某个世界。”
“然后!!!我就可以接回山姥切长义!!”
时遇一想到任务完成后的,能天天和长义在一起,脸上都挂满了笑容。
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语音上扬,瞳孔里都是天真可爱的神情。
【时遇】唇角也不由的勾起了一抹弧度。
心也淡淡的平和恬静下来。
在仔细观察了那枚手指后。
【时遇】打定主意,等回到自己身体后,要同特密局请个假。
然后回到本丸里随时待命。
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比不上他——
时遇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试着去握【时遇先生】半透明的手,轻声的问,“你要不要看看爷爷,以及…爸爸妈妈还有奶奶。”
“今天是中元节。”
“嗯。”【时遇】点了点头。
他一步不离地跟随在小时候的自己身旁走出了房间。
所有的惶惶不安与担忧,都被留在这处失去火光照耀的昏暗房间里了……
庭院里的布置,恍然的,和记忆深处里的画面贴合上了。
墙角边的一棵棵木槿。
红色的木头房子。
还有一棵柿子树,但,现在这棵柿子树,好像都没有他高。
时遇伸出手,指指点点院中的一切,像个导游一样,事无巨细的给身旁穿着黑色睡袍的男人介绍着。
“嗯。”【时遇】一直表现地很沉稳,若是以往他或许早就扬起嘴角笑起来。
可现在他却很安静。
他看见了一个,无论何时,只要一眼,立刻就能让他泪流满面的人影。
“爷爷…”
他的唇一张一合,无声的说着来人的称呼。
时爷爷年级大了,但是耳朵却没老,或许是因为天天和时遇在一起。
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越来越灵敏。
原本闭上了眼睛,打算入眠。
却听见门外自己乖孙低声说话的声音,看样子,好像还不是自言自语的那种。
耐心听着,然而,一声声时遇先生,像一击击重锤敲打在他心上。
那个孩子!!!
他来了!!
时爷爷连鞋也顾不上穿,直直的往门口冲。
极速的动作,带动着他的胸腔不断的起伏,他勉强克制的,带着笑意,慈祥柔和招了招手。
“孩子,你来了啊。”
“走近些,让我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