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明嘴角勾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微笑。
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咖啡，仿佛欣赏了一场由自己精心导演的好戏开幕。
“年轻人啊，感情用事。”
他低声自语，摇了摇头，一副看透世情的模样。
他仿佛已经看到，宋丞和沈知意之间因此产生的裂痕，以及宋丞在老爷子那里可能面临的窘境。
这步棋，他自觉走得妙极了。
宋逸离开宋丞的办公室，转而走向了宋建明的办公室。
门没关，他父亲正背对着门口，欣赏着窗外风景，姿态悠闲。
宋逸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宋建明听到动静，慢悠悠转过身，看到是他，脸上的表情还没收起来：“小逸？有事？”
“爸，”宋逸开口，“是你把婚前协议的事，告诉沈知意的吧？”
宋建明眉毛都没动一下，“怎么，她去找宋丞闹了？年轻人，沉不住气。”
他看着儿子，语带不满：“你也是，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那私生子最近风头太盛，得有人敲打敲打，你这当哥哥的，不想着压一压他，反倒来质问我？”
宋逸没理会他的指责，往前走了一步，第一次直接地问出了藏在心里多年的疑惑。
“爸，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和爷爷，从来都不喜欢阿丞？就因为他妈妈的身份？血脉亲情，在你们眼里，就真的比不上所谓的家族名誉和面子吗？”
宋建明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嗤笑一声。
“小逸，你就是太天真，太优柔寡断，一点都不像我的儿子，倒像你那个……”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宋逸的脸色白了一瞬，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他母亲……那个永远温声细语，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女人。
从他知道父亲在外有了别人，还有了个比自己小的弟弟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母亲真心笑过。
没多久，母亲就病了，郁郁而终。
“爸，”宋逸的声音有些发涩，他抬起眼，直视着宋建明，“你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在乎过我妈？”
宋建明被他问得一怔，似乎没料到一向温顺的儿子会突然提起这个。
他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也有些被戳破的恼羞成怒。
“你今天怎么回事？尽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过去的事了，提它做什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
但有时候，不回答本身就是答案。
如果在乎，又怎么会出轨？
怎么会把外面的孩子接回来，让原配妻子心碎而亡？
宋逸看着他父亲闪躲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按理说，他应该讨厌宋丞才对。
宋丞母子的出现，破坏了他的家庭，间接导致了他母亲的早逝。
可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宋丞时的情形。
那么小一个孩子，被领进宋家，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瘦瘦小小，眼神里全是警惕和不安，像只随时准备炸毛反击的小兽。
那一刻，他心里涌起的不是恨，而是一种莫名的同病相怜。
他们都失去了母亲。
他们都是不被父亲真正在意和爱的孩子。
只不过他宋逸至少还顶着嫡子的名头，活在阳光下，而宋丞，连活在阳光下都要拼尽全力。
“爸，”宋逸深吸一口气，把翻涌的思绪压下去，语气恢复了平静。
“别再针对阿丞了，家和，才能万事兴，您那些算计，到头来，损人未必利己。”
宋建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儿子，完全不能理解他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言论。
他挥挥手，一脸的不以为然。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他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宋逸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隔绝了父子俩截然不同的世界。
……
深城的夜晚，舒念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她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的光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
最近和顾淮的视频通话，虽然他还是老样子，但舒念太了解他了。
他眼底偶尔掠过的疲惫，比以往更短的对话时间，以及他总是不经意地将摄像头转向天花板或墙壁的小动作。
这些都让舒念意识到不对劲。
他肯定遇到了麻烦，而且是不小的麻烦。
他又在一个人扛。
舒念没有选择直接追问。
她太清楚顾淮的性格，他不想让她担心的事，就算她问了，他也只会用更完美的借口搪塞过去，然后自己默默承受更多压力。
她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邢佳的视频。
屏幕那头的邢佳似乎刚下班回家，正瘫在沙发上敷面膜，声音含糊不清。
“宝贝念念？怎么这个点找我，想我啦？”
“佳佳，帮我个忙。”舒念开门见山。
邢佳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什么忙？姐妹你尽管说，是不是顾淮在榆州有什么情况？需要我去盯梢还是抓……”
她脑子里瞬间脑补了一出异地男友不忠，闺蜜联手查岗的大戏。
舒念哭笑不得地打断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想让你帮我打听一下，顾氏集团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比较棘手的问题？比如合作上的，或者公司内部有什么风波？”
邢佳愣了一下，面膜下的眼睛眨了眨：“啊？就这？你直接问顾淮不就好了？干嘛绕这么大圈子？”
舒念叹了口气：“他要是肯说，我就不用找你了，他瞒着我，就是不想我担心，可我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干等着，至少得先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看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哪怕只是理解他现在到底在经历什么。”
邢佳看着屏幕里舒念担忧的脸，八卦之火熄了，转而升起一股义气。
“懂了！包在我身上！我实习的公司最近正好和顾氏有个小项目在对接，我拐弯抹角打听一下，应该不难。”
“谢谢你佳佳，不过……尽量别太明显，别给顾淮添麻烦。”舒念叮嘱。
“放心啦，我有分寸。”邢佳拍着胸脯保证，虽然隔着面膜看不出表情。
挂了电话，舒念心里稍稍踏实了一点。
她信任邢佳，也知道以顾氏在榆州的地位，真有什么大风浪，圈子里不可能完全没风声。
果然，没过两天，邢佳就带来了消息。
虽然细节不那么清楚，但大致脉络摸清了。
顾淮和宋丞的合作项目似乎卷入了什么商业泄密纠纷，顾淮的公司正在接受调查，据说董事会里有些老人也在借机发难，情况好像挺麻烦的。
舒念听着邢佳在电话那头压低声音的叙述，心一点点揪了起来。
商业泄密？调查？董事会发难？
这些事情堆在一起，意味着多大的压力和风险，她即使不完全了解商场规则，也能想象得到。
心疼像潮水般漫上来。
他总是这样，把最重的东西都自己扛着，还总想给她营造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
但她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担忧里太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整理思路。
她不懂那些复杂的商业运作和法律条款，但她有她的优势。
她开始有意识地关注相关的财经新闻和法律案例，利用公司内部的信息库和自己在布达佩斯积累下的人脉网络，尝试去理解这类纠纷通常的解决路径和关键点在哪里。
舒念知道自己可能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她想成为那个能理解他处境，能在他需要时提供一些不同角度思路的人，而不是只能被动等待安慰的小女孩。
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视频邀请，来自许雅安。
舒念赶紧调整了一下表情，接通视频，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妈妈。”
自从订婚以后，顾淮和舒念就已经改口了。
虽然按照礼数应该是在结婚当天改口，但两家人都觉得不必在乎那些虚礼。
他们早就把两个孩子都当成了自家人，就像亲儿子亲女儿一样。
无论他们以后会不会结婚都不影响。
屏幕里，许雅安和顾泊远似乎在某处风景优美的海滨酒店阳台上，背后是蓝天碧海，两人都穿着休闲舒适的度假装，气色好极了。
“念念呀。”许雅安声音欢快，“在干嘛呢？一个人在家？”
“嗯，刚下班回来一会儿。”舒念把摄像头转了转，让许雅安看看她整洁的小公寓。
“妈妈你和爸爸玩得开心吗？风景好漂亮。”
“开心着呢！”许雅安笑道，随即语气带上了一点嗔怪，“倒是你，顾淮那小子跟我说，你一个人跑去深城实习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好歹让我们安排那边的朋友照应一下你呀。”
舒念心里一暖：“没事的，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这边工作我很喜欢，能接触到很多有意思的项目，觉得特别有意义。”
犹豫了一下，舒念还是问出了口。
“妈妈，你是不是担心我和顾淮异地的问题？”
许雅安明显一愣，知道舒念误会了。
“哎呦我的宝贝，这算什么事呀，且不说现在交通通讯多方便，想见随时能见，你这不也是在实现自己的价值吗。”
似乎是怕她多心，许雅安接着解释。
“年轻人，有想法就大胆去做，更别说这是你自己喜欢的事情。”
许雅安表示百分百支持，眉眼弯弯。
“别管顾淮那小子怎么说，他要是敢扯你后腿，说一个不字，妈妈第一个不答应。”
旁边的顾泊远看着自家老婆和儿媳已经站成一边，他这个唯老婆主义者，自然不能落后。
他也凑到镜头前，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没错，念念，爸爸也支持你，咱们家，你妈妈说了算，你妈妈支持你，那就是全家支持你。”
他说完，还冲许雅安眨了眨眼。
许雅安笑着用胳膊肘推搡了他一下。
舒念被这对活宝父母逗得笑出声，心里积压的阴霾都散去了不少。
她能感觉到，许雅安和顾泊远是真心把她当亲女儿疼。
“谢谢爸妈。”舒念鼻子有点酸，但笑容更灿烂了。
“你们放心，我在这边真的很好，工作顺利，也认识新朋友了，你们好好玩，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