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康走到门口,反手锁死房门,又将保险栓扣上。他转身看着这一屋子过分精致的摆设,忽然觉得一阵反胃,走到茶几前,抓起那盘水果就扔进了垃圾桶。
空气中的香水味还没散尽,李达康打开窗户,让带着煤尘味的夜风灌进来,吹散那股让他不适的甜腻。
窗外,常委院的路灯亮得昏黄,像在提醒他,这乌金县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
李达康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重重一按,听筒里传来忙音的瞬间,他的眉头仍拧着。
“喂,李书记?”魏国明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显然没料到这个点会接到电话。
“魏国明,”李达康的声音像淬了冰,“县委招待所的秋兰,是你安排到一号楼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魏国明略显慌张的解释:“是……是我安排的,李书记。我想着您刚到乌金,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怕您生活上不方便,就……就找了个手脚麻利的服务员过来,给您当当保姆,收拾收拾屋子,做口热饭……”
“保姆?”李达康冷笑一声,握着听筒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一个穿旗袍、涂指甲油的保姆?魏国明,你当我是傻子还是瞎子?”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我看你是把心思用到歪门邪道上了!县委办副主任的职责是什么?是为县委工作服务,不是让你搞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魏国明在那头连声道:“李书记,我错了,我真是一片好心,没别的意思……”
“你的好心,我消受不起!”
李达康打断他,语气里满是失望。
“从明天起,你不用管我的事了。把精力放在正道上,不然,这个副主任你也别当了!”
说完,不等魏国明再辩解,他“啪”地挂断了电话,随手将听筒扔在桌上。
窗外的风卷着煤尘扑进来,带着一股呛人的味道。
李达康走到窗边,心里像压了块巨石。一个县委办副主任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搞这些小动作,乌金县的风气,已经坏到了骨子里。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怒火强压下去,然后转身关上窗户,将那股浑浊的空气隔绝在外。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属于乌金县的喧嚣。
看来,清理乌金县的积弊,得从清理身边这些“小动作”开始了。
与此同时,魏国明握着听筒,如遭雷击,直到里面传来忙音,才失魂落魄地挂断电话。他瘫坐在椅子上,后背的衬衫瞬间被冷汗浸透。完了,全搞砸了。
实际上,秋兰是魏国明老婆的表侄女,去年刚从乡下出来,眼高手低不愿进厂,哭着求魏国明这个在县里当官的表姑父找份“体面工作”。
看在老婆的面子上,魏国明托了关系,才把秋兰塞进县委招待所,本想着让她近水楼台,看能不能搭上哪个县领导。
这些年,招待所里那些年轻漂亮的服务员靠这路子“飞黄腾达”的不是没有。
前两年有个服务员就勾搭上了分管文教卫的副县长,转头就调去了教育局当干事,风风光光的。
魏国明心里盘算着,自己在县委办副主任的位置上熬了五年,却始终没能更进一步,心里早憋着股劲。
眼见新来的县委书记李达康年轻、单身,魏国明便立刻动了心思。表侄女秋兰长得周正,嘴也甜,若是能讨得李达康欢心,哪怕只是当个保姆留在身边,到时候他这个“介绍人”还能少得了好处?
要知道,现在县委办主任的位置可是正空着呢。说不定借着这层关系,就能把头上那个“副”字去掉。
于是魏国明特意让自己老婆带秋兰去买了身旗袍,还叮嘱她“机灵点”,并且又教了几句讨好的话,满以为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哪曾想,李达康竟是块油盐不进的硬骨头,不仅没领情,反倒发了这么大的火。
“表姑父,他真把我赶出来了……”电话那头传来秋兰带着哭腔的声音,“他还说要叫公安局的人来,吓死我了!”
魏国明没心思安慰秋兰,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李达康最后那句话像块石头压在他心头。
“不然,这个副主任你也别当了”。
魏国明想起下午初见李达康时,对方那双锐利的眼睛,当时只觉得威严,现在想来,那分明是不容沙子的清明。
自己这点小心思,在人家眼里恐怕早就成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