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宁国公即将启程离京之际,林向安收到了赵泽的生辰宴请帖。
名义上虽是为庆生,但听说邀请了众多宾客。
在这等敏感时机,显然别有深意。
宴设在宁国公东府。
那日,林向安带着林桥前去赴宴。
方至府门,正好遇上郑佑与杨道同行而来。
三人目光一触,皆带笑意。
“林兄,”杨道率先打破沉默,语带几分揶揄,“久违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林向安微微一笑,拱手回礼:
“杨兄过奖了。倒是你才名远播,文采日盛,令人钦佩。”
两人客气寒暄。
语气和煦,心底却各怀思量,
随同管家入了东府。
在这个节骨眼上,赵泽作为宁国公府的嫡系,还高调设宴庆生。
本身就是一种自信的姿态。
被请之人,来与不来,都是一种表态。
有人谨慎非常,会提前一日便派人送上厚礼,附一封“病告”,言辞恳切:
“身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既表敬意,又避嫌疑。
也有人干脆无视请帖,既不送礼,也不致歉。
此等行为,态度傲慢无礼。
就是趁机落井下石,给宁国公府添堵。
一般都是宁国公府有怨的家族。
而那些最聪明的人,则本人称病不出。
却让家中子侄或夫人代为赴宴,并送上不失体面的礼物。
此举既不让新皇疑心,又不与宁国公府彻底翻脸,留足了日后回旋的余地。
林向安在府门口碰到郑佑、杨道的家族,便是这类聪明人。
宴席设在水榭之中,丝竹悠扬。
宾客满座,热闹的气氛里却隐隐透出一股压抑的沉重。
赵泽随着长辈周旋于宾客之间,举止从容。
笑语得体,杯盏往来间显得风度翩翩。
众人谈笑风生,目光却时不时掠向几处显眼的空席,心中各有揣度。
林向安被安排在郑佑、杨道身侧,三人举杯寒暄,语气平和。
眼神却不约而同地扫过院中种种微妙的细节。
徐言恭、李景昌这两位昔日与赵泽交好的少年,此刻却未现身。
郑佑、杨道也绝口不提二人。
倒是其他官宦子弟来了不少,各自谨言慎行。
就在席间气氛最为热烈、宾客几乎到齐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内堂传来。
赵成梁在一名亲随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主厅。
他身着常服,神情平和,眉宇间略显倦意,却依旧锋芒不减。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赵成梁只是微微摆手,径直走到赵泽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声不高,却稳而有力:
“不必理我,你自去招待诸位亲朋好友,尽兴便好。老夫只是出来看看。”
说完,他转过身,面向众宾客,神色温和而沉定。
“诸位赏光,老夫心领。年老体衰,不便久坐,恕不能陪饮,还望诸位尽兴。”
言罢,不待众人回礼,他在亲随搀扶下从容离去,身影消失于帷幕后。
这一进一出,宛若惊鸿掠影,却让厅中所有人心头一震。
林向安静静望着,心中暗叹赵成梁手腕老辣。
这不过短短数句话,却稳住了府中气势,也敲定了外界的风向。
同时,他的出现,也是一次强烈的震慑与安抚。
而且给新皇传递一个复杂的信号:
我服从了你的意志,交出了权力,但我依然保有我的尊严和影响力。
我选择体面,也希望你给予体面。
这短暂露面的行为,却是一种分寸精妙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