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衡闻言,也不以为意的摇头轻笑。
“要说也得多谢你送的那三成份子,不然我就是想往那里头贴补,也拿不出银子来,只怕是连嫁妆都要填进去。”
凤姐儿说着,反倒又显出几分得意来,如今公中已是空空如也,但她自己的私囊却还颇为丰厚,此等反差,也叫凤姐儿心中有些异样,又听得林思衡回道:
“那倒不必谢我,师妹先前托你照料,写了契书,童叟无欺,原也是你该得的。”
凤姐儿笑道:
“我那算什么,这要换了旁人,我兴许厚着脸也就应下了,有你在这住着,还用得着我照顾林丫头,谁不知道那是你的心头肉,哪个敢去惹她?”
林思衡笑回道:
“有你照应着,总是精细些,我也承你这情面。”
凤姐儿哈哈笑了两声,又提道:
“方才云丫头家里来了人,要接她回去,这丫头已跟着回去了,却还记着叫我来跟你说一声,说是实在不得空去给你制什么冰吃,还说就算先欠着你的,等以后再来,定要给你补上。
我说那丫头怎么要那许多冰,敢情是被你给折腾的?”
林思衡扬眉诧异道:
“史家这么快就将湘云接回去了?这才几天工夫?老太太也舍得?”
凤姐儿便低声道:
“听保龄侯府派来的那个嬷嬷说,是保龄侯给湘云丫头相看了一户人家,听说也是高门大户,接湘云先回去商议着,老祖宗这才肯放人。”
林思衡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已然有数,暂且不再多问,却又想起红玉先前所提一事,忽然道:
“你近日里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凤姐儿听得莫名其妙,但还是道:
“不过是睡的少了些,时常有些困乏。”
说着还不免抬手摸了摸脸颊,凤姐儿听他这般问,以为自己果真是已容颜憔悴,暗道怪不得这小贼都不看自己了...
“那西府里百多口子人,杂七杂八的小事,只管提拔几个信得过的下人管着就是了,何必这般亲力亲为,岂不要熬干了自己?”
凤姐儿听他关心,心里也颇为受用,然虽也担忧自己为此憔悴失色,但依旧放不下那点管家的权利,笑道:
“劳你挂心一回,赶明儿等宝玉成亲,进来个有能耐的,到时候自然我也就撒手不管,跟大嫂子一样,整日里享清福去喽。”
凤姐儿这话却是有意为之,方才王夫人叫她过去,便已又将“金玉良缘”这一说又提了一回,凤姐儿何等精明,自然便知其意。
虽话里说的轻松,其实却不免心里咯噔一下,她也是知道宝钗这个表妹的能耐,倘若真叫宝钗嫁进西府里,到时自己能不能拿得稳这管家权,也还真不好说,心里头已然记挂上这件事...
林思衡也并不信她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凤姐儿要是肯去享清福,那除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便哪怕是贾琏明儿就死了。凤姐儿也定不会如李纨一般自苦,守着巧儿过那冷清日子。
林思衡知她性情,也只提过一回便罢,不再多劝,只说一句道:
“若身子不适,该多歇就歇歇,请个正经的大夫来看,终究身子骨要紧。”
凤姐笑嘻嘻的应下,坐了片刻,仍回西府里去,又听得下头人来说,贾蔷和赵嬷嬷家两个儿子已自金陵回来,便也叫来问话。
贾蔷先自去见了贾政,听得凤姐儿寻他,也忙赶来,唱了个肥喏,笑嘻嘻的给凤姐儿见礼,凤姐儿懒得与他客套,只顾着正事道:
“叫你采买的伶人戏子,可都采办妥当了?”
贾蔷连忙道:
“婶子还不知道小侄,何曾耽误过什么正事?若事情办的差了,也不敢来见婶子。”
凤姐儿便点点头:
“事情办妥了就好,也不枉我在你琏二叔跟前回护你一遭,那些戏子究竟如何?倘若是个不精细的,回头在娘娘跟前出了糗,可不是玩笑的。”
贾蔷只道:
“婶子只管放心,小侄也怕办差了差事,害的婶子丢了脸面,专托了甄家的脸面,才寻了这个戏团子,里头共有十二个小角儿,个个唱腔了得,放在江南那是第一等的,娘娘定然喜欢。
小侄费了好大功夫,又花尽了那两万两银子,这才买下了身契,小侄又自己贴补了路费,好歹才领着她们进京来,婶子可要瞧瞧?”
凤姐儿横他一眼,虽知道这里头有鬼,也不好计较,更没心思去看什么戏子,知道这事办妥了也就作罢,挥挥手打发贾蔷退出去。
贾蔷弓着腰出了院子,摸摸怀里厚实的银票,咧了咧嘴,顺手买了两盒胭脂,便去了拐角一处小院。
那买来的戏班子正被安置在这里,拢共十二个小戏子,各有分工,都安置在一处院里,两两的合住一间屋子。
贾蔷熟门熟路,先寻了当中一间屋子,敲了敲门,待门自里头打开,便窜进去,对那开门的小戏子笑道:
“神京不比金陵来的温暖,气候干冷,我过来瞧瞧你们,若有什么不大好的,只管告诉我,我也好想想办法。”
那开门的戏子虽知道贾蔷的身份,却十分冷淡,翻了个白眼,径自转身去床边坐下,竟不搭理,贾蔷也不生气,依旧凑上前去,自怀里掏出那买来的胭脂,示好道:
“你瞧瞧,我今儿才买的,怕你用不惯,你先收下,回头我再买好的来给你。”
那戏子压根不接,一声不吭,只是扭过头去不搭理。
另一侧同住的戏子却知自己身份低微,怕得罪了人,小声劝道:
“龄官儿,既是蔷二爷的好意,你还是先收下...”
龄官一扭头,轻斥道:
“你喜欢,自己接着便是,与我说什么?我不要他的东西!”
芳官儿劝说不得,也无办法,只得代龄官儿向贾蔷连连道恼。
贾蔷依旧笑着摇摇头,竟是半点脾气也无,只因其自金陵见着这龄官儿,因起貌美出众,便一眼相中,时常讨好,已不是第一回被龄官驳了面子,又哄了几句,见龄官始终不应,便退出去笑呵呵道:
“今儿劳累一遭,且早些休息,我得空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