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盯着那黝黑的刀鞘,似乎能闻到上面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有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尚未发作,站在文官队列里的工部侍郎李大人已经按捺不住,
踏前一步,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并肩王!此乃金銮宝殿,陛下御前!你手持利刃,言语无状,成何体统!
御前持械,乃十恶不赦之大不敬之罪!你……你眼中还有没有皇上,还有没有朝廷法度!”
王龙斜睨了李大人一眼,非但没有惶恐,反而嗤笑一声,
拇指轻轻抵住刀镡,“唰”地一声将倭刀抽出半寸。
冰冷的寒光瞬间映亮了大殿,也映出了工部侍郎那张因惊怒而煞白的脸。
“李大人,”王龙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您先别急着给本王扣帽子。您还是先操心操心您自己家那点事儿吧。
听说……您家那位宝贝三公子,昨儿个在城南‘千金坊’手气不太顺,
一口气输掉了三千两银子,啧啧,真是豪气。
输的钱里头,好像还有几枚成色极好的倭国金币?”
李大人浑身一颤,脸色由白转青:“你……你血口喷人!休得污蔑我儿清白!”
王龙不紧不慢地将刀缓缓推回鞘内,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是不是污蔑,查查不就知道了?李大人,您可知那倭国金币上刻着什么?是菊花纹!
倭国皇室的徽记!这玩意儿,可不是市面上该流通的。
您说,贵公子是怎么弄到这稀罕物件的?这金币背后,又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路子?
要不要本王辛苦一趟,帮您好好查查,这倭国的金币,是怎么悄无声息地流进您李府,
又怎么流到京城赌坊里的?”
他每问一句,李大人的脸色就灰败一分,最后踉跄着后退半步,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人人自危,谁还敢再触这个霉头。
退朝后,崇祯一头扎进暖阁,胸口堵得几乎要爆炸。
他猛地抓起多宝格上的一个官窑花瓶,看也不看就狠狠砸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暂时缓解了他心头的憋闷。
这已经是这个月砸碎的第七个名贵花瓶了。
掌印太监战战兢兢地缩在墙角,听着皇帝粗重的喘息,半晌才敢小声开口,
手里还捏着一块碎瓷片,仿佛在计算损失:“万岁爷……息怒啊,万岁爷……龙体要紧。
只是……只是这月内库的账上,光瓷器一项,就……就损了三千两银子了……再这么下去……”
话没说完,崇祯猛地转身,双眼赤红,
一把揪住老太监的衣领,几乎将他提离地面:
“银子银子!你就知道银子!朕的江山都要保不住了,
还在乎这几个破瓶子?!”他喘着粗气,
盯着太监惊恐的眼睛,突然吼道:“去!
给朕把去年王龙送来的那对东瀛花瓶找出来!
立刻!马上!”老太监连滚带爬地去了,
不一会儿,和两个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抬来了一只
半人高的釉彩大瓶。瓶身色彩斑斓,
描画着繁复的倭国神社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
泛着诡异的光泽。崇祯死死盯着那只花瓶,
胸口剧烈起伏,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其砸个粉碎。
但他的手举了又放下,最终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颓然坐倒在龙椅上。他想起自己刚刚登基时,
王龙在丹陛下手按倭刀立下的誓言,那时候,
这位大将军虽然也桀骜,但眼神里至少还有
几分对皇权的敬畏,那刀柄上刻着的樱花,
似乎也没像现在这般,每一瓣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和嘲讽。这时,窗外隐约飘来阵阵丝竹锣鼓之声,
间或夹杂着听不清词句的唱腔。崇祯烦躁地
皱紧眉头。一个小太监悄步进来,低声禀报:
“万岁爷,是……是并肩王府那边传来的动静。
听说王爷府里新排了一出戏,名叫……
名叫《倭寇闻风丧胆记》,这几日正在加紧排练呢……”
崇祯的手指猛地攥紧了龙椅的扶手,指节发白。
他目光扫过御案上沉重的玉镇纸,抓起又放下,
反复几次,最终,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
近乎扭曲的笑容。他对掌印太监吩咐道:
“传旨给并肩王。”太监连忙躬身:“奴才听旨。”
崇祯一字一顿地说道:“就说朕昨夜梦见先帝爷,
先帝爷念叨说在下面没见过什么像样的倭国漆器,
让朕这个不肖子孙想办法弄些新鲜的玩意儿烧给他。
让王龙挑些上好的倭国漆器,立刻送进宫来!”
太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心翼翼地问道:“万岁爷?这……您昨儿个
还因为看见倭国进贡的屏风动了怒,说见不得
这些倭国物件儿,怎么今日……”崇祯不耐烦地
打断他,脸上冷笑更甚:“朕让你去就去!
哪那么多废话!朕倒要亲眼看看,他王龙库里
都藏了些什么‘好’东西!朕开了金口,
他舍得把哪些破烂送进来充数?他要是敢拿次品
来糊弄先帝,藐视君上,朕就让他好好明白明白,
什么叫——君!无!戏!言!”老太监看着皇帝眼中
闪烁的、近乎偏执的光芒,不敢再多言,连忙应了
声“嗻”,躬身退下去拟旨了。当夜,并肩王府内
灯火通明,丝竹声喧闹异常。王龙接到太监宣读的
圣旨时,正用他那把心爱的倭刀削着一个苹果,
刀光闪烁,果皮连绵不断。他漫不经心地听完旨意,
刀尖轻轻一挑,将长长的果皮准确甩进一旁燃烧的
火盆里,溅起一串噼啪作响的火星。“呵,”王龙嗤笑一声,
将削好的苹果随手扔给旁边垂涎欲滴的猴儿,
“皇上这是……要饭还得点菜?梦见了先帝?
先帝爷什么时候对倭国漆器感兴趣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旁边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师爷凑上前来,
低声道:“王爷,皇上这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明摆着是想试探您的底细,看看您到底从东瀛
捞了多少好东西,顺便……找个由头敲打您。”
王龙灌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敲打我?
就凭他?一个连觉都睡不踏实的毛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