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龙命令下人把那些从倭国带回来的、 各式各样、描绘着浮世绘或山水人物的屏风,又在宽敞的院子里摆开,
点燃无数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他拉着最宠爱的妾室陈圆圆,挨个点评,手指点来点去:
“圆圆,你来,你眼光好,你瞅这个,” 他指着一扇底色漆黑、画着狰狞鬼怪图案的屏风,
“这画的是个啥?青面獠牙的,跟阎王殿里跑出来似的!不过嘛,放在咱们王府大门口,
倒是挺合适!辟邪!对,就放门口!让那些牛鬼蛇神都绕道走!”
他又走到一扇色彩极其艳丽、用金线绣着繁花锦鸟的屏风前,皱了皱眉,一脸嫌弃:
“这个太花了!晃眼!俗气!放在这儿碍事!搬走搬走!放到后厨去,
给厨房当门帘子!挡挡油烟!让油烟熏一熏,说不定还能有点烟火气,显得不那么扎眼!”
最后,他挑了一扇色彩最为艳丽、图案最为繁复、几乎有些俗不可耐、
描绘着盛大歌舞场面的屏风,用手拍了拍光滑的屏面,指挥下人:
“把这个,对,就这个最热闹的!给老子搬到我卧房里去!就摆在我床对面!
老子晚上睡觉前,早上起床后,一睁眼就能看到这热闹劲儿,心里就乐呵!日子就得这么过!”
旁边的丫鬟们看着王爷这奇葩的、与风雅毫不沾边的审美和安排,想笑又不敢笑,
一个个憋得脸通红,肩膀不住地抖动。王龙察觉到了,把醉眼一瞪: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这叫物尽其用!懂不懂?好东西就得用在合适的地方!
总比放在库房里落灰,等着生虫子强!”
第二天一早,崇祯皇帝召集群臣早朝,气氛庄严肃穆。果然,在议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后,
崇祯语气平和,但目光如炬,看似随意地问起了库银登记、保管以及近日坊间一些传闻的事情,
话语间明显带着试探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不满。
王龙站在百官行列的最前面,似乎还没完全从昨夜的宿醉中清醒过来,站在那儿都有些晃悠。
听到皇帝问话,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才懒洋洋地出列,随意拱了拱手,回道:
“皇上放心!臣办事,最是稳妥!为了彰显皇上天恩,也为了让天下人都明明白白,
臣已经命人将所有的入库账目,连同种类、数量,一字不差、清清楚楚地刻在石碑上了!
就立在户部衙门的大门口!皇上您要是想知道具体数目,随时可以派人去看!
也欢迎各位同僚、京城里的百姓,都去瞧瞧!绝对公开透明,童叟无欺!
看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子,说朝廷账目不清!”
满朝文武官员闻言,面面相觑,表情古怪至极,想笑不敢笑,想劝不敢劝,想驳更是不敢,
气氛尴尬得几乎要凝固。王龙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说完这番“慷慨陈词”,
竟然还从袖子里摸出一枚制作精美、闪着金光的倭国“小判”金币,在手里上下抛接着玩,
仿佛那只是个普通的铜钱或石子。他甚至还像是想起什么家常话,补充了一句,
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皇上,您还别说,这倭国钱币,铸造得还挺精致,
这上面的花纹,清晰是清晰,就是小家子气!改天臣让人用这些金子,
重新给您熔铸一个金饭碗!保证比宫里现在用的那些,更大、更沉、更气派!”
崇祯皇帝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台下这位嬉皮笑脸、全然不把朝廷规制、
君臣礼仪放在眼里,行事乖张、无法无天的皇叔,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几下,
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只是无力地挥了挥手,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了句“退朝”。
一场原本可能充满火药味、甚至引发朝堂震荡的问询,就在王龙这种混不吝、
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下,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不了了之。
而王龙,则继续在他的悍王府里,无法无天,上演着一出出令人瞠目结舌、、挑战世人认知的荒唐闹剧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呼呼作响,上好的银炭在雕花铜炉里燃得正旺,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将整个宫殿烘得暖意融融,几乎有些闷热,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然而,身穿明黄色龙袍、本该感到舒适的崇祯皇帝,此刻却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
他紧握着那份来自辽东的、字里行间洋溢着大捷喜气的军报,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连指节都泛白了。
他年轻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浓得化不开的阴霾,
那阴霾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种近乎屈辱的愤怒,
连他原本略显单薄的嘴唇,也彻底失了血色,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一个头发已然花白、面容精瘦得如同风干橘皮的老宦官,
正踮着脚尖,用最轻缓、最小心翼翼的步伐,几乎是贴着光滑的金砖地面挪进殿内,
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一丝多余的声响惊扰了圣驾。
他颤巍巍地走到御阶之下,深深躬身,用那种特有的、带着几分谄媚讨好和极度谨慎的尖细嗓音,
低声禀报道:“皇爷…奴婢…奴婢刚得的消息…并肩王府上…昨夜…昨夜又新纳了十二位从扬州来的…‘瘦马’…
听说…听说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不仅容貌倾城,更是能歌善舞,诗词书画也…也略通一二…
王府里夜夜笙歌,热闹得紧…”
他的话还没说完,仿佛是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了油桶,崇祯皇帝猛地抬起头,
眼中瞬间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血丝,那血丝里仿佛燃烧着无声的、却足以焚毁一切的火焰。
他看也不看,一把抓起御案上那碗刚刚由太医院院使亲手煎好、还冒着氤氲热气的汤药,
劈头盖脸就朝着老太监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