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躲藏的人身份再是重要,也没有自身的命重要。
此时,不是教导的时机。
外面车夫鞭子的破空声清脆得刺耳,马车碾过石块的颠簸猛地传来,徐夫人将怀里面的女儿搂的更紧。
不好。
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同坐一辆马车的长安甚至是来不及说什么,车内外的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箭矢穿空的锐响。
拉着最后一辆马车的马发出一声嘶鸣,便倒底不起,连累的前面马车的受到惊吓。
好在马夫控制得住缰绳,只是车身的颠簸愈发剧烈。
长安若非手指扣住座下的木头,也会如同徐夫人和徐幼清一般,后背重重的撞到车厢内壁上。
透过小七,她能清楚的看到脱节的马车外壁上钉着的半截箭杆,箭羽仍在微微震动。
上面并无官府所出的徽记。
好在是装着行李用的马车,并没有坐人,驾车的马夫虽是滚落在地,但也很快被骑马的护卫给捞了起来。
但跟在徐府马车后面的那些马车大事不妙,已经被贼人追赶而上。
小七看停留下的那部分贼人没有搜刮马车上女眷所佩戴的珠宝首饰,而是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逡巡,像是在比对什么。
看到并无要找的人后,则是抢夺马匹继续追赶从济灵寺出来的马车。
到最后,那些贼人已是从共骑一匹,到一人一马来追赶。
“长安,他们的动作如出一辙,好像是在找半山藏着的那个人。”
虽没杀人,但真被追赶上也是糟了。
看着那些被马车甩出来的人断手断脚,长安如是想到。
徐夫人脸色苍白如纸,但掀开帘子看到后面追赶而来的贼人还有段距离以后,当机立断对着马车外面的护卫吩咐道:“徐大,改道去军营。”
“是,夫人。”
徐震虎所在的军营是要比城门近些,但道路却没有回城的道路好走。
军营大门还没有看到影子,停留对付贼人的护卫已有大半。
而这次出城上香所带的护卫本就不多。
马车内的五人没有一个人出声,都在默默忍着颠簸。
徐幼清听到外面的动静,不敢探头出去看,手里一直握着长安所给那把短匕。哪怕是刀柄上的徐府硌得掌心发疼,她也却不敢松开分毫。
呼喊声、马蹄声愈近。
护送马车的护卫已经全部垫后。
渐渐,只剩下最前面的马车还在道上面奔跑。
“停下!”
“快停下!”
追赶最快的两人在颠簸中不断逼近,但他们的手中只有长刀,并无弓箭。
长安瞅准时机掀开马车帘,探出马车外半个身体。
一手扣紧马车,一手的手腕发力,两枚褪了丝线的飞刀朝后甩了出去。
分别射中两匹马的一只眼睛。
痛得马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将贼人狠狠甩下马背。
暂且安全了。
“长安——”
没等长安钻回马车,上半身就被旁边惊住的张妈妈给拉扯了回去。
“小心掉下去,也不怕把你摔成肉泥!”
“没有声音了,夫人,后面没有声了。”另外一个丫鬟惊喜道。
车厢内沉寂的其他人见身后果然再无马蹄追来的声响,目光纷纷看向长安。
徐幼清更是眼睛冒光看向长安的手指,“真的中了?”
“中了?”
不要问她,她也不知道。
长安表现出很是震惊的样子,抬起还在颤抖的双手。
马车继续疾驰,接下来这段路总算是有惊无险。
“前方何人!”
暴喝声在前方炸响,马夫在距军营辕门前尚有三里之遥及时停下,扬声回喊道:“徐将军府上,有要事面见将军。”
手持长枪的几名哨兵已快步奔来,枪尖斜指马车。行至一半,他的视线对上马车车厢外的徽记,紧握枪杆的手微微松弛。
不是胆大包天的来闯营就好。
“没错,是徐将军的马车。”
看到掀开车帘出来竟是徐夫人,一名哨兵转身朝着营门飞奔而去,朝上喊道:“收弓!”
哨塔上的士兵听到号令,才松开手中拉至满月的长弓。
徐夫人赶忙对剩下的几人说出济灵寺上面的动乱,以及有贼人沿途追她们这些跑出来的香客的消息。
“夫人请随入营,末将这就去通报。”
徐震虎听到哨兵说他的夫人正在营门前等候,根本来不及听接下来的话,便急跑出营帐。
锦娘不会轻易来城外大营找他,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马车旁边的夫人面上惊恐未定,他伸手上前揽住她颤抖的肩膀,满是焦灼的问道:“今日不是去济灵寺还愿,这是发生何事?”
见到徐震虎,徐夫人一路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泪珠一滴一滴的砸在铠甲上,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爹。”
正要开口安抚怀中娘子的徐震虎听见这一声清脆的喊声,循声看向马车,“清儿,你怎么也在?”
“爹,济灵寺上有一群人拿刀杀人,后来又一直追着我们不放,我们才来这里的。”
回过神来的徐夫人忍着哽咽说道:“那些人不是一般的匪徒,有刀有箭。徐大他们为了让我脱险,都在后面拖住贼人,你快多带些人沿路去救。”
“你放心,我没回来前,你们就在军营中待着。”
松开紧握的手,徐震虎扭头看向身后的随从,吩咐道:“阿福,带夫人、清儿去营帐歇息。”
“是,将军。”
徐震虎的营帐前。
徐幼清蹲在地上用手指画圈,对着长安喋喋不休道:“你说那些人能被我爹给抓住吗?”
“那些人嘴里不会有毒药吧?”
“也不知道你刚才射中了哪里?”
“老爷威武不凡,一定能够抓住那些人的。”
刚徐震虎策马带出营的人得有济灵寺贼人的三倍,这样要是不能把人给抓住,说是废物点心都不为过。
徐震虎能如此年轻就在青州做从三品的参将,虽有京城国公府的缘由在,但其本身也是能文能武。
策马带人沿路而去,先见到的就是留下挡住贼人的护卫以及两辆倒下的马车。
大树下,徐大听到马蹄声是从军营那的方向传来,抬头看来人身上多穿铠甲正是青州军的,挥开正要用布巾给他包扎的翠香。
一只手死死捂着手臂,不顾血渍正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他强撑着剧痛撑着树干起身,对着徐震虎喊道:“老爷,那些贼人手里的刀都是兵部所制,刚朝济灵寺方向跑了,他们应当是在寻什么人。”
徐震虎点了点头,钦点几个玄甲兵先护送这些人回军营暂且包扎,就继续带人骑马朝济灵寺赶去。
一路上不断看见受伤的人,其中不乏是青州官员的女眷,他心中疑惑愈发深厚。
到底是为了什么,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直到在济灵寺山下,他才总算看到贼人身影。看清三人所佩长刀无误,一声厉喝,他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捉活的!”
话音未落,已夹紧马腹冲了出去,手中长枪直指为首那名贼人的肩膀 。
贼人试图挥刀反抗,却先被徐震虎用枪杆刺中肩膀,又被挑飞长刀,连刺数下,那人的四肢全是被刺的窟窿。
另两人想往山林逃窜,刚转身便被听到命令的青州玄甲军给团团围住,下场同样如此。
徐震虎看向被手下捏住下巴的人,问道:“山上还有你们的同伙?”
“快回答我们将军的话。”
身上又多了一个窟窿,那人才开口:“有。”
等在问及他们到底要找的是什么时,三人如何都不开口。
徐震虎抬眼看向济灵寺山门,命令道:“张明,你带人在此审问,其余人跟我上山。”
若是长安在此,也得感叹一句藏匿在灌木中的那人运气实在要好。
刚搜寻的贼人发现,就要命丧在济灵山半山腰的时候,正巧被上山的徐震虎看到。长枪破空而出,精准射穿挥刀贼人的胸口 。
被救下的那人满脸血污,徐震虎也没想到这伙人的目标就是他,只以为是今日上香的香客。
他正要抬步继续上前,就被他一声叫喊给留住。
“徐震虎,徐将军。”
“你是?”徐震虎沉声问道。
那人意识到什么,抬手狠狠将脸上的血污抹去大半 。
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徐震虎瞳孔骤缩。
怪不得。
怪不得那伙贼人哪怕闹出如此大的动静,也不逃走,一定要将人找到杀死。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士兵下令:“留两队人搜山,务必将残余贼人全部活捉,不其余人安抚山上香客和僧众,若有伤者,一起送城内医馆 。”
命令完手下,他二话不说就将人横抱而起,带人下山策马赶回军营。
这期间,长安一直陪同徐幼清在营帐前蹲着,直到听到徐府下人们都被送去军营大夫那里暂且包扎以后,才站起身跟着她朝军营大夫那里跑去。
越走近,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重。刚走到军医营帐外,两人便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呼声。
比起正因听到里面的惨叫而踌躇在原地的徐幼清,长安看到从营帐内出来的翠香,见她手臂上有布条包扎,直接上前去问道:“翠香,你没事吧?”
“我这不算什么,翠欢和翠柳,还有那些护卫身上的伤更要重,小姐怎么会来此?”
“我们尾随刚去跟夫人报信那人来的,那人应该是看在将军的面上,也没去赶我们朝这里走。”
“你也跟着小姐胡闹。”
长安没将翠香的这一声嗔怪当回事,因为她也想要来这里看一看什么情况。
现在看完了,她朝不敢进营帐的徐幼清劝道:“小姐我们回去吧,不然夫人该找人来寻了。”
“嗯。”
离开前,不敢进去看的徐幼清回头望了眼营帐,呢喃道:“古代真危险。”
可不是。
跟在后面走的长安只当做没有听到这句话。
而翠香则是问出了声,“小姐,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我爹说不准已经回来了。”
如徐幼清所言,三人看到徐震虎匆匆进了营帐。还没来及说上一句话,又见他匆匆离去。
长安盯着出来的徐震虎铠甲前面血迹看了一眼,才抬步跟着徐幼清进营帐。
——
玄色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百余名士兵骑马列成整齐方阵,将徐府的几辆马车护在中央。
徐府朱漆大门前,为首的将领挥手示意停下。
看向被搀扶下马车的徐夫人,他在翻身下马以后说道:“夫人,将军吩咐留下五十人,您与小姐在府上要多加注意。”
“辛苦各位将士了,诸位不如先进府歇息片刻?”
“夫人客气,军务在身,末将不敢耽搁。”
将领翻身上马,扬声下令返程。
府门内。
听到守门小厮禀报的管家忙不迭地撩着衣摆跑出来。
刚踏出门槛,就见陪同夫人上香的护卫各个带伤。又见门口多出来这些手持长枪、身着铠甲的士兵们,他的心头大慌。
老爷从未调过一兵一卒守府,今日这般阵仗,定是出了大事 。
见夫人与将领叙话结束,他才敢走上前,“夫人,这是发生了何事?”
“路上遇了些毛贼,你将这些将士都安置好,不得怠慢。再让人去请几位大夫过来,给受伤的人一一诊脉开药。”
徐大他们身上的伤只在军营的里简单包扎,调养还是得再请大夫过来开药。
“是,夫人。”管家连忙应下。
“另外叮嘱下去,今日之事,谁都不许在外多言半句。”
想到离开军营前,夫君所说出的那二字,徐夫人眼底满是凝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
徐幼清避开马车下想要扶她翠香,直接跳下马车。
看徐府门前只剩下马蹄扬起的轻尘,她满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爹回来只同娘说过什么。
几步凑到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徐夫人身侧,她小声问道:“娘,你说……”
被打断思绪的徐夫人看出女儿的好奇,语气不容置喙:“我会吩咐人去煮安神汤,你不许逃。今日受惊,好好歇着才是要紧事。”
“娘,我……”
她要问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