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前,前面好像有人在哭…”
马夫颤抖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门帘,落进马车里,吵醒了里面昏昏欲睡的李晚成。
“是你婆娘吗?”里面的声音很平和地问道。
马夫被问懵,“啊?不,不是啊…”
他刚一说完,马车里那平和的声音立刻变得尖声尖气:
“不是你磨叽什么?!爷在御马监当差累了一天,大晚上的又在这马车里冻成个冰雕,甭管前面是谁都别想耽误爷今天回去睡个踏实觉!”
李晚成威胁道:“快给我赶车,若半刻钟后还没到,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马夫颤巍巍应是,他吸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不远处的道路中间。
一个长发女子背对马车,正歪坐在地上掩面哭泣,声音断断续续,狂风一作,便听不真切。
微弱的月光下,能看出那女子穿的是一身很特别的紫衣,就连头上的首饰也是紫色的。
马夫只觉得那婀娜的背影越看越不像人,他嘴里呢喃请求着各路神仙保佑,然后把心一横,闭了闭眼,驾起马车。
李晚成早已经被困意裹挟,浑然不知外面的情形。
“官人,官人…”
格外妩媚的女子声音仿佛能穿透他的脑袋,直接进入他的灵魂。
“官人,救救我~官人~”
“官人,我受伤了,若你救下我,我定会报答你的。”
“官人~官人,官人!!!”
幽幽的呼喊一开始有些虚弱且模糊,却又格外诡异地充斥在马车里,直到最后忽然高亢,一瞬间好像有无数根刺扎进了脑子里。
李晚成猛地睁开眼睛,一头的冷汗。
他脸上敷的厚厚白粉也因此脱落,配上他一脸惊吓后的神情,看起来斑驳似病痨鬼。
“停,快停车!”
马夫身体比脑子快地拉了缰绳。
等马车停下后,一阵寒气逼人的风忽然吹过,导致他的半边身体都变得僵硬,浑身更是竖起了鸡皮疙瘩,心头狂跳不止。
因为马车正好停在了那个女子旁边。
他根本不用转头,就能感受到那个女子抬起了头,正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注视着他。
砰地一声,马夫被自己的想象给吓晕,从车板上掉了下去,带得马车一震。
而那什么都还没做就将马夫吓晕的长发女子,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向车窗。
她面容妖异,妆容奇特,嘴角噙着笑,却发出楚楚可怜的声音:“官人,你是来救我的吗?”
透过时而飘动的窗帘,可以看到里面坐着的李晚成一脸警惕,深藏着一些恐惧。
或许他也觉得她是个鬼。
女子低眸一笑,干脆从地上站了起来。
令人害怕的一幕出现在眼前,许多死去干瘪的黑色蛊虫从女子身上掉到地上,堆成水滩一样的面积。
密密麻麻,骇人至极。
女子却面不改色,掸了掸身上残余的蛊虫尸体。
动作间,她露出的手却并非和她的脸一样光滑无瑕,反而在原本白皙的手背上出现了许多窟窿眼。
有些地方的皮肤像是被吸干了血而干枯发皱。
女子顶着这样骇人而不自知的尊容上了马车,在进去前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官人,奴家身上有些脏,可以进来吗?”
李晚成听到刚刚的一声重响,再结合一直没有动静的马夫,就知道他肯定出事了。
因而他认定,今天他倒霉催地真碰上什么脏东西了。
他不敢轻举妄动,就坐在车里,从贴身寝衣里掏出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巧匕首握在手心,严阵以待。
那脏东西马上要进来了,李晚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门帘微微被打开,半只紫色的女鞋露了进来。
李晚成已是汗如雨下,寒毛直竖,浑身紧绷。
他一个去了根儿的人,就算刻苦学些什么武功,也只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
要是这脏东西实力强劲,说不定不需他出手,就一睁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命丧黄泉了。
“官人,你怎么不睁眼看看奴家,奴家真的伤得好严重,需要安慰~”
怀里突然多出一具柔软身体的重量,那女人身上也不知是什么香气,虽然好闻却下意识让人害怕。
李晚成屏住呼吸,被她腰间缠的铃铛硌得肚皮疼。
“官人,”那女人贴近了他的脸,呼吸打在他脸上,让他心里发毛。
李晚成再害怕也不打算再忍耐,藏在袖里的匕首猛然出手。
只听女子惊呼一声,李晚成心中一喜,以为自己伤了她,立时睁开眼睛看去。
却正好对上女子笑盈盈的眼睛。
她哪里有受伤!
李晚成心知自己被骗,这妖女心里指不定要怎么报复他,于是抬手又刺去,直对着妖女的脸。
她嘴角仍勾着笑,并不把他的小伎俩放在眼里。
避开刺过来的刀刃,她软弱无骨地偎进他并不特别宽厚坚实的胸膛。
一只白色胖虫不知怎么出现在李晚成握刀的手腕上,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李晚成那只手瞬间麻了,刀脱手掉在了地板上。
李晚成被怀里的妖女扑倒在榻上,头发散开,在后脑勺处铺开来,衬着他惊慌失措的表情,活像他是个被人调戏羞辱的小媳妇儿。
“扑哧。”
女子单手撑着,没再故意幽幽柔柔,扮鬼吓他,而是带了些真心的笑意。
她此刻丑陋的手,伸过去戳了戳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脸上软肉,轻笑:“官人有这么怕我吗?”
“你这个妖女!若让你落到我手上,我把你埋成地上泥,任我养的数万马蹄践踏!”
“奴家好怕啊,还请官人放过奴家。”
李晚成原本已经是外强中干,在被她推倒的时候就又下意识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但现在听到女子的求饶声,他发虚的心顿时有了底气,猛地睁开眼,将身上的妖女反压在身下,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你这妖女,大半夜地竟敢吓唬你爷爷,真当我是吃素的。”
女子面无痛苦之色,被他拿住命脉,也不觉害怕。
她眼神戏谑,手轻抚过他露出来的腕骨,而后蜿蜒而上,一直快要摸到他的脖子。
李晚成的脖子下意识一缩时,她的手已经跳过这里,摸向了他的脸。
“怎地涂了这么多粉?”她拇指捻了捻手上的脂粉,目光微垂。
李晚成却觉得她是在羞辱自己,他本就对这种事情敏感得厉害,更是自卑得厉害,谁要是说句模棱两可的话,他都会捕风捉影,心生怒火。
一时间,他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被愤怒占据了脑子,不再掐她脖子,而是用力一把拍开停在他脸上的手。
力道一大,女子的手被拍开,手背上的窟窿眼竟开始淙淙冒血。
女子眉头微皱。
李晚成僵立在原地,心头急跳,惴惴不安。
“官人,我都说我受伤了好痛,为什么还要这么粗鲁地对待我呢?”
李晚成压抑地咽了口唾沫,身体被她拉长发沉的语调骇得像一把拉满的弓。
一张斑驳的脸此时叫人看去,反更像一只色中饿鬼,正要对着身下的貌美女子做些什么。
“那就罚官人让我喝点儿血好了。”
李晚成双眼瞪大,女子已经一跃而起,头埋进他的脖子吸血。
但实际上,一只小小的长着吸器的蛊虫正趴伏到李晚成的脖子上,刺了两个针尖大小的血口。
李晚成只觉得脖子那块儿的血液极速流失。
以为自己会被吸干的李晚成,一时间脸上的生气逐渐消失,变得死气沉沉。
等蛊虫干瘪的身体微微胖了点儿,余惜就将它收回。
松开李晚成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昏了过去。
她笑了笑,胆子真的很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