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湛怔住,目光死死锁住那张熟悉的面容。
几年的思念如潮水决堤,他喉头一哽,竟说不出话来。
魏婴眼眶泛红,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魏婴。”蓝湛声音沙哑,“我在找你。”
魏婴笑了,笑中带泪:“找我用蓝先生鞭打吗?为什么找我?”
张起灵与黑瞎子退后几步,默契地留出空间。
蓝湛无视魏婴的问题,他一步步走近,直到两人相对而立。
终于伸手,指尖轻触魏婴的虚影。
虽无实感,可那温度仿佛透过灵魂传来。
“你怎么知道叔父鞭打我?魏婴,我…我错了。”他低声道,“我不该拦你。不该犹豫你。不该让你一个人从那不夜天跳下去。”
“我……不该让你坠入深渊。”
魏婴摇头,没回答是他看到的,他轻轻覆上他的手:“都过去了。现在……我很好。”
蓝湛闭眼,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这一次,换我护你。”
远处,阎王殿前,那斗篷身影缓缓转身,手中长桨轻点地面,发出清脆声响。
九重台阶之上,王座空悬,等待归主。
风起,冥火摇曳。
命运之线,终于交汇。
蓝湛指尖触到魏婴的瞬间,仿佛有一道微弱的电流自灵魂深处窜过。
那虚影虽如烟似雾,可就在他掌心轻覆的刹那,魏婴的轮廓竟微微一凝,眉心那点赤色印记倏然亮起,如同回应他的呼唤。
“你……”魏婴的声音轻得像风中的灰烬,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你怎么来的这里?”
蓝湛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将手收紧,哪怕明知道握不住,也要让指尖多停留一瞬。
他的目光从魏婴的眉眼滑过,落在他唇边那抹熟悉的弧度上。
四年了,他竟还记得他笑起来时眼角会微微下垂,像春水初融时漾开的涟漪。
“我闭关三年。”他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如磨过砂石,“只为能踏入此地,见你一面。”
魏婴怔住,眼底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惊愕、心疼、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柔软。
他轻轻抽回手,却不是拒绝,而是飘后半步,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凝实的掌心,苦笑道:“可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魏婴了。我连碰你一下都做不到……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蓝湛抬眼,眸光如深潭映月,静得能照见人心,“魏婴,我想带你回家。”
“家?”魏婴一怔,随即笑出声,笑声里却带了哽咽,“蓝湛,我已经死了。师姐死了,我没有家了。”
“你有。”蓝湛向前一步,月白衣袍在阴风中翻飞,如雪落寒潭,“你若是愿意,那你便会有。”
魏婴望着他,眼眶骤然发热。他想笑,想闹,想说“蓝湛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讲话了”,可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
张起灵与黑瞎子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黑瞎子悄悄退后几步,低声道:“哑巴,咱们是不是该躲远点?这画面,我怎么有点顶不住。”
张起灵淡淡瞥他一眼,却并未反驳,只是轻轻拉了他一把,两人一同隐入雾中,只留下空旷的冥土,任那两道身影在风中相对。
“你知不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魏婴忽然轻声问,目光落在蓝湛染霜的眉梢上。
蓝湛摇头。
“不是死,不是痛,也不是被世人误解。”魏婴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最怕的,是你真的以为我死了,随着岁月逐渐忘记。”
他抬手,指尖虚虚点在蓝湛心口:“你这里,有没有一刻,想过‘算了’?想过‘魏婴已经不在了’?”
蓝湛呼吸一滞。
他想起无数个深夜,古琴问灵,灵不应;
想起他翻遍乱葬岗的每一寸泥土,只为寻一缕魂香;
想起他冷水浇身时,脑海中浮现的仍是那人坠崖前回头一笑。
“没有。”他低声道,声音坚定如磐石,“我从未想过‘算了’。你若不归,我便一直找,找到天地崩塌,找到轮回尽头。”
魏婴终于忍不住,猛地扑上前,哪怕只是虚影相拥,他也想将这个人牢牢锁在怀里。
他的额头抵上蓝湛的肩,声音破碎:“蓝二哥哥……你真是个傻子……我值得吗?”
“值得。”蓝湛伸手,虽无法真正环抱,却将手掌虚覆在他背上,仿佛这样就能传递温度,“你值得我穷尽此生,值得我踏碎生死,值得我……违逆天道。”
两人的未言之语,偏偏都懂的。
风忽然停了。
连那低语的阴魂也悄然退散。
冥河之上,孤舟轻晃,舟头斗篷人缓缓抬头,似在观望这跨越生死的一幕。
魏婴缓缓抬头,望着蓝湛,眼中闪烁,却笑了:“那……你可愿陪我走这以后的路?”
“我愿。”蓝湛道,“哪是万劫不复,我也随你。”
魏婴深吸一口气,转身望向那座巍峨的阎王殿。
他的身影开始缓缓上升,周身蓝光大作,阴气如潮水般向他汇聚。
他的黑发在风中狂舞,眉心赤印如血燃起,衣袍无风自动,竟化作一袭赤玄底金纹的长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