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人面鸟。”黑瞎子补充,眼神微眯,“长着人脸的怪鸟,专啄活人眼珠,叫声像小孩哭。我上回听人说,有个盗墓的被它盯上,三天后才找到尸首——眼眶空了,嘴里塞满了自己的眼球。”
魏婴打了个寒颤,虽然他早已没有体温,却还是下意识抱紧了双臂:“……你们说得这么吓人,是不是想吓我走?”
“不是吓你。”张起灵抬眼,直视着他,“这一程,没有退路。”
“退路?”魏婴忽然笑了,笑得灿烂又倔强,“我觉得如果必须得去,不管是为了我还是守门,你们没有想过退路对不对?”
他飘到两人面前,虚影在风雪中微微晃动,却站得笔直:“你们不想,那我便也不想,总归我死过一次。不怕,只是你们真的要进吗?可以不守门吗?我可以不恢复的。”
张起灵目光坚定,“守门是使命,我不会逃避。”
黑瞎子也拍了拍魏婴,“小魏婴,这门,我们必须进。不管是为了哑巴还是你。”
魏婴咬了咬唇,随后用力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就算最后死,正好有个伴。”
张起灵不再多言,只是缓缓从背囊中取出一柄黑金古刀,刀身沉静,却隐隐有低鸣。
他将刀插于雪中,刀锋直指青铜门。
“走。”他说。
张起灵看向那方向率先抬脚迈进。
黑瞎子和魏婴紧跟其后。
三人并肩而行,踏入雪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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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深不知处。
静室内,香烟袅袅,一道白衣身影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凝神,周身气息如渊如海,竟与天地隐隐共鸣。
蓝湛已闭关半月。
每日寅时起身,冷水浇身,以痛醒神;
辰时打坐,运转蓝氏心法,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筋骨;
午时练剑,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却蕴含千钧之力;
戌时冥想,观想魏婴面容,以情为引,炼心不乱。
他不再抚琴,不再见客,连蓝曦臣递来的药膳,也只默然接过,一饮而尽。
“忘机。”一日清晨,蓝曦臣立于静室外,轻声唤道,“你已半月未眠,再这般下去,身体受不住。”
室内无言。
片刻后,蓝湛的声音传出,冷静而坚定:“兄长,若我连这点苦都受不得,又凭什么去见他?”
蓝曦臣叹息,指尖轻抚门框:“可你不必一人承担。蓝氏有我,有众弟子,你不必……把自己逼到绝境。”
“这不是逼。”蓝湛低声道,“这是希望。”
他缓缓起身,推门而出。
月白长袍已不如从前那般纤尘不染,袖口有干涸的血迹。
那是练功过度,经脉逆行所致。
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可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亮。
“魏婴活着。”他说,“我便要找到他。”
蓝曦臣看着他,心头一酸。
他太了解这个弟弟。
平日沉默寡言,一旦认定一事,便如磐石不动。
可正因如此,他才更怕。
怕他走火入魔,怕他魂断异途,怕他……再也回不来。
“若你执意前往,我只求你一事。”蓝曦臣低声说,“留一线生机,莫要……以命换命。”
蓝湛沉默片刻,终是点头:“我答应你。我……要活着带回他。”
他转身回屋,关门声轻,却如重锤落心。
蓝曦臣站在原地,望着紧闭的门扉,喃喃道:“忘机,你终于肯承认了……你喜欢他,比这世间一切,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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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深处,三人已深入百步。
地面开始出现裂痕,缝隙中泛着幽蓝冷光,似有熔岩流动,却又冰冷刺骨。
“小心。”张起灵忽然抬手,制止前行。
下一瞬,地面“咔”地一声,数十根青铜锁链自雪中暴起,如毒蛇般横扫!
张起灵反应极快,猛地拽过黑瞎子,同时不忘让魏婴往安全的地方飘。
随后两人堪堪避过,锁链擦身而过,将一块巨石绞成碎末。
“这就是你说的‘断魂索’?”魏婴惊魂未定。
“这只是开胃菜。”黑瞎子喘了口气,抹去额角冷汗,“真正的杀招在后头。”
他们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
前方是一座巨大的石阵,九块巨石呈环形排列,每块石上都刻着一只眼睛,瞳孔竟是活动的,正缓缓转动,仿佛在搜寻猎物。
“千眼石阵。”张起灵低声道,“心不净者,入阵即疯。”
“那怎么过?”魏婴问。
“靠‘执念’。”黑瞎子说,“阵法识心,唯有心中有不可舍之人,才能不被幻象吞噬。你若心无所系,就会看到最怕的东西——比如死亡,比如孤独,比如……被所有人遗忘。”
魏婴沉默了,他一个魂魄,还能被识心不成。
张起灵看向他:“瞎,你怕吗?”
黑瞎子笑了,笑得洒脱:“这次你在,我不怕”
张起灵点头:“那就跟紧我。”
三人踏入石阵。
刹那间,天地变色。
魏婴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竟回到了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
他坐在桌前,手中执笔,写着《蓝氏家规》。
可无论他写多少遍,都无人来。
他抬头,窗外月色如旧,却空无一人。
“蓝湛?”他轻声唤。
无人回应。
他冲出阁楼,跑遍云深,喊遍所有角落,可所有人都看不见他,听不见他。
他像一缕真正的孤魂,飘荡在熟悉的世界里,却再无人记得魏婴是谁。
“不……不可能!”他跪倒在地,泪水滑落,“我明明……我明明还活着!”
“你早就不在了。”一个声音冷冷响起,“你是执念,是错觉,是蓝湛不肯放下的梦。”
魏婴抬头,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眼中无光,嘴角无笑,只剩空洞。
“你走吧。”那个“魏婴”说,“你早就该走了。”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际——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魏婴。”
是张起灵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张起灵与黑瞎子并肩而立,两人的身影直直映入眼帘。
“魏婴,我们记得你。”黑瞎子说,“我们一直都在。”
魏婴猛地睁眼,已回到石阵之中,冷汗浸透虚影。
张起灵扶住他:“过去了。”
魏婴喘息着,忽然笑了,笑中带泪:“原来我这样的状态也会被识心,原来……最怕的不是死,是被忘记。”
黑瞎子发笑,“傻了吧,我们怎么会忘?而且就算会忘,那你说的蓝湛也不会忘的。”
三人继续前行,终于,青铜门近在眼前。
门缝中,黑雾翻涌,仿佛有无数低语从中传出。
张起灵拿出包里的鬼玺,伸手,触碰门扉。
刹那间,天地寂静。
门,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