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七城像被泡进了蜜罐子,连风里都飘着甜津津的热闹。
赖瑶的直播后台跳出新提示时,她正啃着糖画,糖稀粘在指尖亮晶晶的。
手机屏幕突然炸出刺目的红色警报,她慌忙把糖画往桌上一按,糖浆在桌布上晕开朵歪扭的花。\"我去我去我去——\"她手指在屏幕上翻飞,直播打赏记录像潮水般涌出来,金元宝图标堆成小山,最顶端的打赏备注闪着光:\"给理性宝上柱香,保佑我家小子数学考个五十九!\"
\"卜凡!
卜凡!\"赖瑶抓着手机冲出直播屋,发梢还沾着糖渣。
她撞开小院竹门时,卜凡正蹲在檐下剥蒜,脚边的藠头坛子飘着酸香。\"你看你看!\"她把手机怼到卜凡眼前,\"打赏金额比当年神庙鼎盛期还高百分之二十三!
咱们是不是又搞出个新神?\"
卜凡咬着半块锅巴抬头,阳光透过竹帘在他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他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打赏记录,突然\"噗\"地笑出声,锅巴渣子喷在蒜皮上:\"新神?
不,是第一个'笑话祖宗'。\"他抹了把嘴,指节敲了敲手机,\"你看这些备注——'求别太聪明''糊涂是福',哪是供奉?
分明是拉着老理狱唠嗑呢。\"
赖瑶凑过去仔细看,最顶端的打赏人Id叫\"二麻子他二姨\",备注是:\"大兄弟,当年我家那口子非要跟你算腌菜成本,现在好了,他算得明白,我腌得开心,你说这理儿上哪找去?\"她噗嗤笑出声,糖渣从发梢簌簌往下掉:\"还真像那么回事......\"
\"叮——\"
院外传来清脆的风铃声。
赖雪抱着一摞冰纹卷轴走进来,发间的冰晶坠子闪着冷光。
她脚步极轻,却带起一阵凉意,竹帘上的蒜皮被吹得打了个转。\"推演结果出来了。\"她把卷轴往石桌上一摊,冰纹突然活过来,在空气中织出淡蓝色的图景:无数光点围着黑石旋转,其中几缕逐渐凝成人形,手里举着\"笨死你算了就这也配\"的牌子。
赖雪指尖划过冰纹,图景里的人形突然膨胀,把黑石压得往下沉:\"表面是调侃,实则民众需要'嘲笑对象'来确认自身优越。
若任其发展......\"她声音低了低,\"黑石会变成新的'嘲讽之神',用贬低他人来汲取力量。
等级压迫,不过是换了张皮。\"
卜凡剥蒜的手顿住。
他望着冰纹里扭曲的人形,忽然抓起桌上的锅巴汤猛嘬一口,喉结滚动两下:\"笑不能变成新的棍子。\"他把空碗往石桌上一磕,蒜皮被震得跳起来,\"那就让它连棍子都不配当。\"
赖瑶眼睛亮起来,伸手拽住卜凡的衣袖:\"你要干啥?\"
\"搞事。\"卜凡咧嘴一笑,从裤兜摸出颗蒜抛向空中,\"让全城人把'崇拜'玩成笑话。\"他转身冲进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块黑板,粉笔在上面重重写下:\"全城去神圣化挑战赛——谁能把最崇拜的东西变得最滑稽,破执大师就是你!\"
首日主题\"我家神龛改造计划\"刚上线,七城的手机屏幕就炸了。
赖瑶的直播镜头里,首先跳出来的是个戴老花镜的大爷,举着祖传剑匣:\"这剑匣我爹传我,我传我儿子,现在——\"他掀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六个泡脚桶,\"孙子说剑要泡着才精神!\"弹幕瞬间被\"哈哈哈哈\"刷满。
接着是个扎围裙的大妈,举着块红布:\"这是我供了三十年的家风牌位!\"红布掀开,牌位被刷成彩虹色,背面用歪扭的字写着\"本牌位支持躺平\"。
她对着镜头挤眼睛:\"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勤能补拙',现在好了,牌位比他还会躺!\"直播间点赞数直接飙到百万。
最绝的是城西卖馄饨的老张,把供了十年的财神像改成了动态投影:金元宝变成会蹦迪的青蛙,财神手里的玉如意换成了破锣,投影最后还弹出行字:\"发财不如开心,响你麻痹!\"
三天后,黑石前的香案变了样。
原本的三炷清香换成了迷你扫把(\"专打脸\"),供果是串破锣(\"吵死算球\"),最中央摆着只穿西装的青蛙模型,领带歪歪扭扭,肚子上贴纸条:\"升职不如蹦迪\"。
卜凡蹲在香案前,摸着青蛙的塑料脑袋直乐:\"老理狱啊老理狱,你当年算尽因果,可算到今天要跟青蛙称兄道弟?\"
\"该你上场了。\"赖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抱着冰纹卷轴,冰晶坠子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香火只剩原来的一成,是时候送它'归位'了。\"
万人广场上,卜凡踩着高凳,手里举着喇叭。
他清了清嗓子,喇叭里突然炸出《恭喜发财》的remix版,节奏快得能把人耳朵晃飞。\"各位老少爷们——\"他扯着嗓子喊,\"今天咱们给老理狱办个超度仪式!\"
人群哄笑起来。
有人举着手机拍,有人跟着音乐扭屁股。
卜凡弯腰抄起脚边的拖把,往装满辣椒油的桶里一蘸:\"第一步,沐浴!\"他挥着拖把在黑石上蹭来蹭去,\"当年你净给人讲道理,今儿个让你尝尝辣的!\"
\"第二步——\"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启程!\"几个壮小伙吆喝着抬起手推车,黑石\"哐当\"一声滚进去。
卜凡跳上手推车,举着喇叭喊号子:\"一二三四五,送你归真去!\"
手推车顺着青石板路往河边走,人群像潮水般跟着涌。
赖瑶举着直播镜头跑在最前面,头发被风吹得乱翘:\"家人们看!
卜凡要把理性宝推进河里啦——\"
\"三!
二!
一!\"卜凡喊完最后一声,手推车猛一倾斜。
黑石\"扑通\"掉进河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前排观众的衣襟。
人群爆发出欢呼,有人往河里扔橘子皮,有人吹起口哨,连路过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跟着叫。
夜幕降临时,赖雪站在河边,冰纹从指尖流出,像蓝色的纱网铺进河底。
她看着那些微光粒子从黑石里散出来,顺着水流钻进井渠,钻进墙根,钻进每块青石板的缝隙,嘴角终于露出丝笑意:\"成了。
它现在是'防神疫苗',谁想搞新神权,先过它这关。\"
\"雪姐——\"
赖雪转身,见卜凡蹲在岸边,手里捏着枚小石子。
月光照在石子上,隐约能看见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刻痕。\"我在河泥里摸的。\"卜凡把石子往空中一抛又接住,\"老理狱终于学会自嘲了。\"
河底深处,那枚曾刻满因果的核心符文正随着水流摇晃。
一群发光的小鱼围过来,有的啄符文的边角,有的用尾巴拍它,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
符文上的裂痕里渗出微光,和小鱼的光混在一起,把河底照得像间开着夜灯的小酒馆。
\"看。\"卜凡指着河面,\"它在开脱口秀呢。\"
赖雪低头时,冰纹突然闪过一丝异动。
她刚要细看,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两人抬头,只见城墙上的光碑在月光下泛着冷白。
不知何时,碑面多了道淡淡的痕迹,像是谁用粉笔轻轻划了道线。
那痕迹,像个\"通\"字的起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