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维会放弃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烧红的铁钉,反复灼烫着他的神经。不,绝不!程慧那谜一般的消失,唐泽诡异的“入道”,利修儒令人窒息的“空白”,以及曾哥那讳莫如深的警告……这一切,像一团巨大、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迷雾,笼罩在他的世界边缘。
放弃?那意味着永远被隔绝在真相之外,永远被蒙蔽,永远做一个在“正常”世界里懵懂无知的凡人。程慧的身影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但驱动他的,已远不止是那份求而不得的情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冲动攫住了他——那是人类对未知的本能恐惧与渴望,是嗅到了另一个维度存在的气息后,那无法抑制的、近乎飞蛾扑火般的探究欲。
几天后,王子维站在了曾哥那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铁门前。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更低,眼神中褪去了富家子弟惯有的矜持,只剩下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诚恳。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肃穆,按响了门铃。门内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被拉开一条缝,曾哥那张如同花岗岩雕琢出来的冷硬脸庞出现在缝隙里,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王子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会来。
“进来。”曾哥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侧身让开通道。
房间内的景象依旧带着强烈的“曾哥”烙印——冰冷、简洁、实用主义至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冰冷的金属、厚实的皮革和擦拭得锃亮的武器陈列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枪油和硝烟混合的味道。王子维站在客厅中央,显得有些局促。他没有寒暄,开门见山,语气带着近乎卑微的恳切:“曾哥,我……我知道上次您警告过我。但我真的……无法就这么算了。我不是为了纠缠谁,我只是……想弄明白。求您,哪怕给我一点点提示,一点点方向也行!”
曾哥高大的身躯陷在宽大的皮质单人沙发里,像一座沉默的山岳。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地、一寸寸地审视着王子维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那份焦虑、那份不甘、那份不顾一切的决心。房间里只剩下墙上老式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冰冷而规律的“咔哒”声,像在给王子维的耐心倒计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压抑得令人窒息。就在王子维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曾哥终于有了动作。他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似乎蕴含着某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情绪。然后,在王子维惊愕的注视下,曾哥伸出那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右手,动作缓慢而稳定地探向自己的后腰。那里似乎藏着一个极其隐蔽的刀鞘。
“噌——”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锋锐感。
曾哥的手从腰后收回,掌心赫然多了一把刀。
那不是普通的匕首或水果刀。它通体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哑乌光,材质非金非铁,更像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黑色兽骨或陨铁。刀刃不长,不过三寸有余,但弧度流畅完美,刀尖部分薄得几乎透明,隐隐透着一丝幽蓝的冷光。刀柄缠绕着某种不知名生物的暗红色筋腱,握持的部分被磨得异常光滑,显然经常被使用。整把刀没有多余的装饰,却散发着一种古老、凶戾、择人而噬的冰冷气息。它被曾哥随意地抛了过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乌黑的弧线,精准地落在王子维脚边的硬木地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像冰珠落地。
“这是……?”王子维的心脏猛地一缩,瞳孔因震惊而微微放大,目光死死盯住脚边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凶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完全不明白曾哥此举的用意。
曾哥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如同最冷的寒星,牢牢锁定王子维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左手,或者右手,你自己选。切下来,我就告诉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欣赏王子维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认真:“放心,我这把刀,很快。不会太痛苦。”
“您……莫不是诓我?”王子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试图从曾哥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但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审判的认真。
“条件,就这么个条件。”曾哥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死刑判决书。“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 说完,他向后靠回沙发背,闭上眼睛,仿佛真的开始计时。那冰冷的“咔哒”秒针走动声,此刻如同催命的鼓点,一下下重重敲在王子维的心尖上。
一分钟!
六十秒!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王子维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把乌黑的小刀,又猛地抬头看向沙发上闭目养神的曾哥。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切掉一只手?这代价……这代价太疯狂了!值得吗?为了一个答案,为了踏入那个未知的世界?程慧的面容,父母惊愕痛苦的脸,自己未来可能变成残疾人的样子……无数念头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撕扯!
时间在无声地流逝。秒针的“咔哒”声越来越响,如同最后的通牒。恐惧几乎要将他压垮,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火焰却在恐惧的灰烬中燃烧起来——对真相的渴望,对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愤怒,对平凡的不甘!那份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在关键时刻压上一切的赌徒般的狠劲,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恐惧!
就在曾哥似乎要开口宣布时间到的前一瞬,王子维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他狠狠地一咬牙,脸上的肌肉都因用力而扭曲!
“妈的!拼了!”
他低吼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斩断所有退路!他猛地弯下腰,右手如同扑食的鹰爪,一把抄起地上那把冰冷刺骨的乌黑小刀!刀柄入手,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上来,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甚至能感觉到刀身那若有似无的、渴望饮血的震颤!
没有丝毫犹豫!王子维眼中血丝迸现,他猛地扬起右手,紧握着那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乌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狠狠地朝着自己摊开的左手手腕剁了下去!刀锋撕裂空气,发出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尖啸!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皮肉被划破的声音响起!
冰冷的刀锋瞬间切开了左手腕部的皮肤,鲜红的血珠立刻从一道浅浅的、却异常笔直的口子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顺着苍白的手腕滑落,滴在深色的硬木地板上,绽开几朵刺目的小红花!剧痛如同闪电般窜上大脑!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刀锋即将切入更深层的肌腱和骨骼的瞬间!
王子维的身体,他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每一个关节——仿佛突然被浇筑进了无形的、万载不化的玄冰之中!一股完全无法抗拒、浩瀚如渊的恐怖力量,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毛孔、从骨髓深处汹涌而出,将他死死地、彻底地禁锢在原地!任凭他如何目眦欲裂,如何咬碎钢牙,如何疯狂地在心中嘶吼发力,他的身体都如同石雕般纹丝不动!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挪动分毫!只有手腕上那道伤口传来的刺痛和温热血流的触感,在提醒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时间仿佛凝固了。
王子维保持着那个右手高举、刀锋沾血的僵硬姿势,脸上凝固着惊骇、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沙发上,一直闭目养神的曾哥,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冷硬脸庞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情绪——赞赏。那眼神锐利依旧,却少了之前的冰冷,多了几分看到璞玉被发现的欣慰,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轻轻抬了抬右手食指,动作随意得像是在拂去一粒尘埃。
嗡!
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琴弦被拨动的震颤。
王子维只觉得一股柔和却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流水般包裹了他紧握刀柄的右手。那股力量微微一旋一引,他手中那把沾着血的乌黑小刀,竟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稳稳托住,轻飘飘地、却又无比精准地脱离了王子维的掌控,化作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地飞回了曾哥摊开的掌心!
“!!!” 王子维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都冲向了头顶!他忘记了手腕的疼痛,忘记了身体的僵硬,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完全违背物理法则、如同魔术般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所有认知!这不是障眼法!这是……这是真正的、超出常理的力量!
曾哥把玩着手中那柄滴血不沾、依旧乌光流转的小刀,看着王子维那副惊骇欲绝、仿佛世界观被彻底打碎重塑的表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你可知道,在你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那年夏天,你父亲曾经请我看了你整整一个月。” 曾哥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时光,回忆起什么。
王子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脑子嗡嗡作响,只能下意识地发出一声茫然短促的:“嗯?”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浑然不觉。
曾哥又是随意地一招手。
呼!
一条叠得整整齐齐、雪白的崭新毛巾,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从几米外的置物架上自行飞起,稳稳地、轻柔地落在了王子维那只还在流血的手上。
“!!!” 王子维再次被这神乎其技的一幕惊得倒抽一口冷气!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右手紧紧捂住了左腕上的伤口,毛巾瞬间被染红了一片。超自然的力量!这绝对是超自然的力量!他看向曾哥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一丝莫名的狂热!
“你查的那三个人,”曾哥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在陈述一个古老的秘密,“程慧、唐泽、利修儒……他们都和我一样。”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子维捂着伤口的手,意指刚才那不可思议的力量。“我们拥有着超出常人的能力,行走在你们看不见的阴影里。但你没有,”曾哥看着王子维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你没有这个天赋。这是天生的,刻在灵魂里的烙印,强求不来。”
王子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刚刚见识到那神奇力量的震撼还未消退,巨大的失落感却已汹涌而来。原来……这就是那道天堑!原来他孜孜以求的真相,那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从一开始就对他关闭了大门!因为他没有“钥匙”!他只是一个被排除在外的、平庸的“普通人”!一股巨大的苦涩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
“努力……也没有用吗?”王子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不甘的挣扎,捂着手腕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没用。”曾哥的回答简洁而冷酷,像一把冰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幻想。“天赋,决定了下限。没有就是没有,再多的汗水,也无法让你触摸到那个世界的门槛。”
“呵……”王子维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苦笑,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自嘲和绝望。“那您……还不如不告诉我。” 这真相,比无知更残忍!让他看到了门后的瑰丽,却永远无法踏入!
曾哥看着他瞬间垮下去的肩膀和灰败的脸色,沉默了数秒。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就在王子维以为一切都已结束,准备带着破碎的认知和手腕的伤黯然离开时,曾哥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转折:
“不过……”
王子维猛地抬起头!
“……现在不一样了。”曾哥的目光落在王子维捂着伤口的右手上,那里,雪白的毛巾正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染成刺目的殷红。他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嗯?!” 王子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他死死盯着曾哥,黯淡的瞳孔中猛地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绝境逢生的光芒!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是因为他刚才那决绝的一刀?还是因为这流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