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的日子里,柳亚娟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都变得麻木而空洞。
清晨,她像往常一样,机械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卫生间。
洗漱时,她对着镜子,看到自己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对生活的热情。
走到餐桌前,柳亚娟习惯性地望向那个曾经属于父亲的位置,然而,如今那里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椅子和一桌子冷掉的饭菜。
她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父亲那句温暖的话语:“亚娟,多吃点,工作别太累。”
可是,现在这张餐桌再也不会有父亲的身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柳亚娟默默地坐下来,却发现自己一点胃口也没有。
她只是呆呆地盯着那碗早已冷却的粥,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孤独。
回到房间后,柳亚娟像往常一样走到书桌前。
书桌上,父亲生前爱看的报纸还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只是边角都已经被翻得卷起了毛边,显然父亲在阅读时非常仔细。
柳亚娟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拿起那份报纸,仿佛还能感受到父亲指尖留下的温度。
她缓缓翻开报纸,看着上面那些父亲曾经关注过的新闻和文章,泪水不禁模糊了双眼。
抽屉里,整齐地叠放着父亲的旧衣物,每一件都散发着淡淡的樟脑丸气息,那是父亲独有的味道。
她将脸埋进衣服里,泪水肆意流淌,浸湿了布料。
柳亚娟并不知晓,在距离她家仅隔两条街的那座略显陈旧的房子里,母亲正独自一人对着丈夫的茶杯,静静地发呆。
那只茶杯,杯底还残留着些许早已干涸的茶叶,它们紧紧地黏附在杯底,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曾经的存在。
这些干枯的茶叶,就如同母亲那早已枯萎的心一般,失去了生机与活力。
自从葬礼结束后,每一个清晨,老人总是在睡梦中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身旁的位置,然而,指尖所触及到的,却只有那一片冰凉的床单。
她的丈夫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她在这空荡荡的床上,独自面对那无尽的孤独和寂寞。
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母亲开始整夜整夜地叠放丈夫的衣物。
她仔细地将衬衫的领口熨烫得笔直挺括,仿佛这样就能让丈夫再次穿上它时依然显得精神焕发。
然后,她会在叠好的毛衣里,小心翼翼地夹上丈夫最爱的茉莉花,让那淡淡的花香萦绕在衣物之间。
然而,每当她闻到这股花香时,却总是会被那股浓烈的思念之情呛得泪流满面。
就在这一天的傍晚,当柳亚娟轻轻推开母亲家的门时,她看到母亲正站在墙边,对着那张已经泛黄的结婚照喃喃自语。
那张照片上,年轻的父亲身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英姿飒爽;
母亲则梳着两条乌黑亮丽的长辫,笑容灿烂如花,比窗外那如诗如画的晚霞还要耀眼夺目。
\"妈。\"柳亚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哭腔,她缓缓地走到母亲身边。
母亲闻声转过身来,当母女俩的目光交汇的一刹那,那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同时从她们的眼眶中奔涌而出。
“我的心空落落的,像被人挖走了一块肉。”
母亲攥着女儿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以前总嫌他呼噜声大,现在夜里安静得可怕,我总觉得他还在厨房烧热水,在阳台侍弄他的花......”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是不是老糊涂了?都这么多天了,还在骗自己。”
柳亚娟轻轻地将母亲拥入怀中,感受着母亲身体的温暖和熟悉的发香。
那股淡淡的味道,仿佛穿越了时光,将她带回到小时候。
每当她发烧生病,这股味道总是与父亲的药香交织在一起,如同一股神奇的力量,将她从昏沉的梦境中唤醒。
“妈,我每天都会对着他的照片说话,”柳亚娟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总觉得他能听见我在说什么。”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努力克制着不让它们滑落。
母亲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柳亚娟的头发,仿佛在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今天上班的路上,我看到有人推着一辆和爸爸同款的轮椅,”柳亚娟的声音愈发低沉,“我不由自主地追了出去,跑了好远好远……”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雨点轻轻地敲打着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时光的碎片在不断地坠落。
母亲慢慢地从柳亚娟的怀中挣脱出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站起身来。
她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深处摸出一个蓝色的布包。
布包已经有些褪色,但依然看得出它曾经被小心地包裹着。
母亲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露出了半盒药。
那是父亲临终前吃剩的药,母亲一直舍不得扔掉。
“我舍不得扔啊,”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总想着万一他还需要……亚娟,你说人这一辈子,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她的目光落在药盒上,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父亲的存在。
柳亚娟默默地看着母亲,心中一阵酸楚。
她突然想起父亲住院时,母亲总是偷偷地在走廊里抹眼泪的情景。
那时的母亲,虽然故作坚强,但内心的痛苦却无法掩饰。
那时她只顾着自己的悲伤,竟忘了母亲才是相伴父亲最久的人。
“妈,我们还有彼此。”她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看,爸把你照顾得这么好,他肯定希望我们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母亲突然笑了,带着泪的笑容让柳亚娟想起春天枝头摇摇欲坠的花。
“你小时候生病,你爸抱着你在医院走廊走了整夜。”老人的声音变得温柔,“他总说我们亚娟是最坚强的姑娘。现在该换我们替他守着这个家了。”
雨声渐歇时,柳亚娟发现母亲床头摆着本泛黄的日记本。
扉页上,父亲刚劲的字迹写着:“等退休了,要带你去看海。”
她轻轻合上本子,把它放进母亲手心:“等天暖和了,我们一起去海边,把爸的故事说给浪花听。”
母亲把女儿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跳动着和她血脉相连的温度:“好,我们娘俩儿,慢慢走。”
暮色中,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悲伤如同潮水渐渐退去,留下湿润的沙滩上,两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向着黎明的方向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