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婳末一把打掉他作乱的手,“你这是专门强调,是你救了我?”
梵遒看着被拍开的手背,非但不恼,反而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勾唇笑笑。
“不应该么?若不是有我,仅凭月乐那点本事,可救不了你。”
她垂了眸。
这一句他倒是没有说错。
在那种糟糕的陌生环境下,危机四伏,她深知昏迷之后还能活下来都只能靠赌运气。
她更没想到,月乐竟然会折返来救自己。
现在能在这里平安醒来,确实超出预期。
“……”
“怎么?”梵遒看着她沉默的反应,戏谑道,“我们心狠手辣的桦陌贵宾,也会为这种事感动?”
姜婳末偏头躲开他打趣的视线,轻声开口:“……谢谢。”
“哦?”
梵遒饶有兴致地挑眉,显然没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
只是他想等她继续说下去时,姜婳末却再次沉默了。
“……”
他修长的手指突然扣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头正视自己:“就这样?我耗费晶石请来异族巫医,动用秘藏血芝才把你从昏迷中拽出来,一句轻飘飘的‘谢谢’就想打发我?”
天光从屋顶木缝中透下,照进他领口,距离近了,那深处红印更是淡若可见——某些零碎的记忆充斥进脑海。
姜婳末不动声色敛眸,指甲陷进掌心。
她淡定道:“那你想怎么样,要找我讨利息?”
“利息?错了。”
梵遒拇指抚过她苍白的唇瓣,在触到未褪的灼热时微微停顿,眸色更深,“我是来收债的,连本带利。”
“我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你该明白。”
姜婳末眯起眼:“所以呢?现在就要我还吗?”
他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片刻,突然松开钳制,直起身来。
“不急。”
他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貂裘,“等你退了热再说。”
“还真稀奇,你要等我病好再来算账?”
她感到意外,这么精明的商人,难道就不怕她中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债就烂在手里?
梵遒本背对着她,闻言侧过脸来,扬起眉道:
“怎么,你很期待我现在就来找你收债?”
姜婳末别过脸去,语气冷淡:“随你便。”
他低笑一声,迈步朝门外走去,却在门口顿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
“我只是觉得——”
房门轻声合上,将他的后半句话飘散在风中:
“一个烧糊涂的猎物,逗起来没意思。”
门被轻轻带上,屋内重归寂静。
“…逗起来没意思?”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装腔作势。”
尾音消散在空荡的室内。
此刻,她倒是不着急冒险寻找弹夹袋,凭借与十二的感应,她知道她的东西就在不远处。
唇齿间还残留着苦涩的余味,系统收集信息的提示音显示血芝的稀有等级:A。
这是她来兽世第一次遇见A等级的植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药材了,
她暗忖,梵遒竟然花这么大手笔用在她身上,只是为了救她?
她眉头紧蹙,第一次对这个捉摸不透的雄兽产生了些困惑。
门外忽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姜婳末眼神一凛,方才的恍惚瞬间褪尽。
她无声地掀开绒毯,赤足踩在冰凉的木板上,手腕翻转一叶骨刀便从掌下旋出,刀尖正对着门缝。
“贵宾醒了?”
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月乐探出半个脑袋来。
在看到迎面寒光时,手中木盘吓得差点打翻。
“你——”他瞪大眼睛,“怎么突然就起来了?!”
看到来人是月乐,姜婳末自然收回了刀身。
月乐敏锐捕捉到这个动作,眼疾嘴更快:“我去,你不会以为是偷袭,趁机要把我干了吧?!”
她不反驳:“你脚步刻意压过,走路太轻了,不是暗杀就是偷东西。”
“哼,我这叫体贴!那是怕脚步声吵到你。”
月乐端着木盘进了屋,盘上堆着几颗饱满鲜亮的果子,他拿起其中一颗晃了晃,“喏,今早上新摘的,你吃不吃?”
姜婳末没什么胃口,扫了一眼便道:“先放着吧。”
月乐撇撇嘴,把木盘搁在桌上,忍不住自夸:“某些人啊昏迷二天,不知白天黑夜,但我可是天天来送——”
“你为什么要回来救我?”
突如其来的质问截断了话语。
月乐刚要拿起果子啃一口的动作一顿。
“那个……”他将这枚果子狠狠咬下,汁水溅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
“梵遒大人说了,要时刻跟着你,只要不离开你,就能换一颗中净度晶石……”
姜婳末的目光定在他飘忽的眼眸上。
“撒谎。”
她忽然伸手,一把扣住月乐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我给你的那颗纯净晶石,价值远超所有高净晶石,你明明可以拿了就走,何必冒险回来?”
月乐身体僵住,指间的果子“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他猛地抽回手,捂住腰间的兽皮袋,夸张地囔囔:“喂喂喂!你的命我要救,你的晶石我也要收!怎么,你不会因为我违背了你的要求没有离开,现在想反悔收回晶石了吧?没门!给了就是我的!”
“………”
姜婳末盯着他,半晌没说话。
月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败下阵来,声音低了几分:“……行吧,我承认,我就是……不想你死。”
“为什么?”她逼问。
他沉默片刻,忽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罕见的认真。
“因为,你死了,就没人骂我了。”
姜婳末怔住。
月乐却已经转过身,大步走向门口,背影近乎落荒而逃。
只留下一句:
“你记得吃完啊!!!—”
“……”
姜婳末陷入沉默。
【宿主,你反复质问这个兽人的动机,是因为不信任这里的兽人有好意吗?】
她垂眸凝视着滚落在地的野果,缓缓蹲下身。
咬了半口的果子在她掌心依旧沉甸,就像此刻复杂的心绪。
【以前确实不信…】她将果子轻轻放在木桌上,【但现在看来,兽人与兽人之间,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她陷入思考,无论是当初豆芽菜救她,还是么措托拉的援助,更或是现在梵遒与月乐的出手……兽世的生存法则向来残酷,若这些兽人真有所图,她昏迷时就是最佳时机。
但现在看来,她能安稳在这里醒来,是因为他们。
四周的风息温和,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松动。
或许…在这里,并非所有东西都需用筹码来交换。
【宿主,你似乎对兽人们的看法有所改变了呢。】
【改变?】
姜婳末下意识想要反驳,声音却滞在喉间。
随后她摇摇头,眼中竟流露出对自己的迷茫。
要说改变,该重新审视的恐怕是她自己才对———谁能想到一场高热,竟能让她做出这么丢人的事?
那些碎片化呈现的记忆再度向她涌来。
她蜷缩在某人貂裘里汲取体温的触感,意识模糊时死死攥住的玄色衣袖,甚至...那些带着哭腔的呓语。
“真是……”她将发烫的脸埋进掌心,“丢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