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的夜,风吹得人骨头发寒,人挤人的山谷中。忽略时时回荡其间的惨痛哀嚎,只听得一片牙齿打颤声。
人人自危,恐慌惊心。
远离人群,楚禾径直奔向山北,于石屋大殿前站定。
静听,内里并无声响,仿佛空无一人。
退后几步走到石像林中,绕圈查看三回,楚禾蹲身。
手指点上地面,触感分明。浮土堆涌,石座挪动痕迹深重。
异能散出,再次探入地底,楚禾闭目探查。耀目的光芒闪烁,随着时间流逝,先前不可察的秘密一点点被暴露出来。
虽不能得知具体情况,但地下深处的纷杂震动和中空构造还是随心反馈回楚禾脑海中。
轻松打开石门,在机关还未触发前便踩着石壁横飞落上蛇首。
雕像转动,底座方台侧移,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在目。
没有踏入,只靠近些许,地下那灼热的气温便扑面而来。还有隐约可闻的叮叮敲击声,以及车马走动和呵责鞭笞。
犹豫和退缩向来是不存在的,没有丝毫迟疑,楚禾快速下阶。
隧道曲折,一路向下。从刚开始的只通一人到宽可并车,渐渐地便是如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宽敞洞道。
让楚禾深感惊讶的是划分成区的各个广阔洞厅。或车马堆放成片,或库房挤挨相贴,光着膀子的男人劳作其中,成品由专人搬运到四面八方。
占地之广,分工明确,规模之宏大。
如同蚁穴,虽然工人待遇残酷,不死不休,直至榨干最后一点力气和血肉。
听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和破空鞭打,楚禾挑着角落昏暗地带前行。并非乱走,而是跟着络绎不绝的高堆板车,去往更深处。
大喇喇走动在略显坎坷的路面,但凡有撞面或前来盘问之人,利落处理,外加毁尸灭迹。
尾随着,找准时机跳进车内。
没有任何意外,车上都是兵器。刀矛戈戟,甲胄盾牌,不过弓箭和强弩居多。
绝大部分弓身是用桑木,柘木和榆木这些具有韧性和弹性的木料所制。弦是由牛毛和马尾,牛筋和鹿筋,或是苎麻和亚麻所制。
有些弓身外侧还缚贴着牛角和羊角,内侧也颤着牛筋和鹿筋。
不过临近几批都是竹竿绑弦,极其敷衍。
又换了几辆车,除了少量木炭,其余皆是武器和过冬棉衣。
说是棉衣,实则只是麻布为衣,干草和芦苇为絮。
左转右回,弯弯绕绕着,车马列队在洞道里兜转。一路做着记号,也打量着人马分布。
或许是十分自信这处地下工坊的隐蔽性,除了随行四人,路上没有另设关卡。
赶车和护送的人形容枯槁,了无生气,比其他几处地方的人更麻木。
想到接下来的行动,饶是楚禾,心中也生起了不忍。
杀吧,都是无辜之人,可不杀,又难以将襄正教这些害虫灭尽。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看着这群卑微和唯诺到极点的人,楚禾心中纠结,也暗自摇头。
可随着盘旋急速下坡,道路逐渐汇聚。也随着眼前豁然开朗,楚禾方才那乍起的仁慈之心瞬间消逝。
地下有山,是人为建造起的高山。
分门别类,或用木箱密封保存,或直接堆叠码放。抬头已然望不见尖,只有一个个枯瘦的汉子踩着洞壁上挖出的阶梯负重向上。
每行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持刀巡逻的守卫眼皮子下。
不得靠近,楚禾只能远望。从最底下木箱的颜色来看,所积已有多年。
其中不乏四处掠夺而来的金银财宝,从潮湿腐朽的木板中显露地面,却无一人眼馋心轨。
扫过几眼,在现有掩体的遮挡下,离开看守森严的绝密之地。楚禾继续乱晃,寻找其他进出口。
升阶后的异能不可同日而语,边走边探查,遇到人也能轻松躲藏。
感受着骤降的气温和飘荡荡开的气流,楚禾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两处入口。
尝试着找机关,没成想竟是一无所获。
挑眉,卸力,楚禾悄然打了个哈欠。
拍去还黏在发间的灰土,手掌随意搭在遮掩重重的洞口土壁上。
一触即离,楚禾悠悠折身,轻巧跳进返回的空车。
车轮歪扭,残破喘息着照旧回转。随着逐渐远离这所成品大库房,无人觉察中,那两处洞口被人从里又牢固封锁了一道。
回到隧道中心地带,熔炉火红,雾气蒸腾,席地编织和缝制的男男女女还在摸黑赶工。
一切如故。
最后看了眼分明发觉自己却并未声张的几人,楚禾眼睫微敛,几息忽地又睁开。
毫不犹豫,楚禾果决转身。
身后粗喘和冷哼责罚不绝,却一点点远离。
按着标记找到石殿出口方向,并未着急出去,楚禾在交叉路口停下。
原地生火,一簇又一簇,空间累积的木板废柴终于派上了用场。
火正旺,热焰滚滚,楚禾早已熏得汗流满面。
蒙上口鼻,不慌不忙地凭空掏出数个大包裹。
怕拿不准剂量,也不管是何药粉,楚禾一股脑全部丢进火堆。
浓烟飘起,楚禾快速设下陷阱,紧接着大步后撤,连跑带跳火速离开。
直到重新回到诡异的石殿内,将身后洞口严密封死,楚禾终于长舒一大口气来。
最后一声铁器碰撞歇止,地底回归原本沉寂,楚禾这才起身。
虽然解决了山中大部分人马,但人未绝尽,她依旧不得安心。
任何威胁到自身安危的因素都不能存在,更何况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还没找到。
往复奔徙在山间各处,如鬼魅般随风划过密麻人群。所过之处,芳香四溢,睁着眼睛不安等天明的人霎时闭目。
恐不妥当,风大之时则居高以毒射。虽工程繁琐巨大,楚禾却不嫌其烦,坐于背风处孤身忙活。
因为遇到了胡大桂这个意外,原本的计划不得不改变。
一趟趟来回,直到方圆再无呼吸声。
头晕脑胀,压下胸口的恶心气短,楚禾勉力坐地,急忙翻找解毒药材。
“呼~”
解毒片下肚,楚禾无力仰面躺地享受着片刻安宁。
远处的惨叫声已经微乎其微,只有一声迭一声的凄哀呻吟。声线嘶哑不成调,由着绝情的北风送入耳中。
楚禾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裸露在外的手指小幅度动弹着。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本该舒心痛快,可事实是只有心下的复杂堵塞。
远离崔奶奶她们,自己好似又变回了那个嗜杀没人性的楚禾了。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格格不入,不喜欢成为一个异类。
可现实证明,她就是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