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奥迪碾过傍晚的柏油路，轮胎与地面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车窗外的街灯被酒精晕染成一团团橘黄，董远方靠在真皮座椅上，颈后的安全带勒出浅浅的印子。
他半瓶道口纯酿下肚，太阳穴突突地跳，意识像裹在浸了水的棉絮里，沉得发闷，却偏生清醒得睡不着。
“赵和平要进国资委……哪是一句话能办的事。”
他喉结滚动，无声地吐了口气。
指尖摩挲着车窗的纹路，脑海里浮出唐海市委那栋灰砖小楼的模样。
这不是他深耕多年的道口县，这里的天是程康明的，地是万洲的，那伙人把人事权攥得比烧红的铁钳还紧。
常委会上他数来数去，能笃定站在他这边的，只有一个袁朗。
没有硬邦邦的由头，没有恰逢其时的机会，想把赵和平塞进国资委，无异于徒手掰开虎钳。
更何况还有焦益年，那个头发花白、总爱穿中山装的老头，是从唐海二钢厂的炼钢炉前爬上来的，当年钢铁改制，是他带着上千工人签下安置协议，硬生生把一个正常生产的大型国营钢铁厂给了万家，可见与万家的关系。
这样的功臣，又是万洲的“救火队长”，动他？跟捅万洲的心窝子没两样。
手机在扶手箱上震动起来，屏幕蓝光刺破昏暗，“祖俊峰”三个字跳得扎眼。
市委秘书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体制内特有的、恰到好处的客气：
“董市长，下午您有空闲吗？程书记说想召集几位同志，开个小范围碰头会。”
董远方指尖在车座上上敲了三下，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开滦县郝坤鹏调走，齐佩云双规，一正一副两个位子空了快半个月，程康明这是要“圈地”了。
他挂了电话，转头看向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影，忽然眼睛亮了。
再锋利的刀，也削不平所有棱角。
程康明他们再强势，也不能把所有肥缺都揣进自己兜里。
一个县长、一个副县长，换一个处处受万洲牵制的国资委主任位子，这笔买卖，他们稳赚不亏。
下午三点，市委小会议室的热气调得有些足，玻璃茶几上的玻璃杯凝着细密的水珠。
椭圆形会议桌旁，程康明坐在主位，深灰色西装熨得笔挺，指尖夹着支钢笔，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转着圈。
他左手边是董远方，深蓝色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一块旧机械表。
对面坐着组织部长吉祥，戴副金丝眼镜，手里的笔记本翻开到崭新一页。
纪委书记高振兴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神半眯。
市委副书记康宗全则端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像尊紧绷的石佛。
祖俊峰抱着公文包坐在角落，钢笔悬在纸上，随时准备记录。
“今天叫大家来，就议几件人事小事。”
程康明的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里，带着一把手的分量。
他朝吉祥抬了抬下巴，钢笔停在桌面：
“吉祥同志，你先说说情况。”
吉祥立刻挺直腰杆，推了推眼镜，语速平稳得像念文件：
“上次常委会已经通过开滦县县长郝坤鹏同志的调职决定，原副县长齐佩云同志也已采取双规措施，目前县里空出一正一副两个领导岗位。经过组织部前期考察、民主测评和谈话调研，县长候选人拟定两位：一位是现任开滦县常务副县长王合昌，另一位是市委副秘书长邱家辉；副县长岗位，我们推荐现任市农业局副局长黄凤鸣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