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洲的办公室里，百叶窗拉得半开，《唐海日报》的民生版被揉出了浅浅的褶皱，压在他手边的文件堆上。
作为之前“给董远方添堵”的总策划，他看着报纸上“市长督导民生小事”的标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脸色沉得像深秋的阴云。
他心里门儿清——本想借基层的“鸡毛蒜皮”让新市长难堪，没成想董远方反手就拉上媒体，把“推诿扯皮”的丑态晒给了全市人。
现在程康明找方仁华施压都没压下去报道，他要是再敢怂恿各单位搞小动作，只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万洲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凉茶，终究还是压下了再递话的念头——短时间内，得先收敛锋芒，不能再撞枪口。
这股子“收敛”，也悄悄传到了各局委和区县。
基层干部们私下里凑在一起，没人再提“给市长找麻烦”的话，反而都在盘算着怎么跟董远方处好关系。
他们太清楚“唐海帮”和覃天宇当年的争斗了，那会儿两边斗得你死我活，夹在中间的局长、县长们天天两头受气，项目推进不了要挨批，得罪哪边都没好果子吃。
“覃天宇没了，难道还能让董市长也’出意外’？”开滦县的一位副县长私下跟同事嘀咕。
“人家是省委书记钦点来的，外面都传是京都陈家的外孙女婿——这背景，跟覃天宇当年孤身过来可不一样，真要硬斗，’唐海帮’也得掂量掂量。”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
没人想再卷入派系争斗，与其等着被波及，不如主动跟着办实事的领导走。
变化从新闻播完的第二天一早就显出来了。
董远方刚到办公室，民政局局长又敲了门，手里拿着见义勇为奖的落实细则：
“之前报的5000块奖金，我们查了民政专项基金，不用麻烦市里拨款，三天内就能发到救人市民手里，特来跟您汇报一声。”
一周里，董远方的办公室就没断过人。
褚旭东站在办公室外，看着排着队的干部们，跟路过的梁舒文笑着说：
“之前请都请不来，现在倒主动上门了。
董市长这招’敲山震虎’，算是把唐海的官场风气给捋顺了不少。”
梁舒文点点头，手里还拿着刚登记的汇报清单。
办公室里，董远方送走西亭县县长，门就被轻轻敲响，工业局局长范庆明拎着个文件夹走进来，脸上没了之前的拘谨，开门见山就说：
“董市长，这是造船业整合的初步方案”。
拿起范庆明递来的方案，指尖在“钢材协调”几个字上顿了顿。
“方案先放我这里，你们回去也再多想想，去三家造船厂实地再看看，不敢坐在办公室里写方案，我们后期再开会研究一下。”
他知道，船厂的重组也不敢操之过急，否则也会触碰到敏感的钢铁产业。
一周后，审计局局长霍开明带着二次审计开滦农业项目的报告，来到董远方办公室。
董远方拿起报告，认真的看了一遍。
之后，把报告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讲道：
“之前，市里还推荐开滦县长郝坤鹏来接替你的位置，看来，不仅仅是掩盖钢铁改制的问题，也想把这些项目问题给遮掩住。”
霍开明放下茶杯，腰板挺得笔直：
“董市长，这事儿确实触目惊心。虚报了三十多个空壳合作社，套取了近八百万农业补贴，挪用的资金还流向了县领导的关联公司，建议市里必须高度重视，一查到底！”
董远方转过身，拿起笔在报告首页写下批注：
“请葛东明副市长牵头，组织农业局、发改委、审计局组成联合调查组，即刻进驻开滦县彻查；审计材料同步报送市委、市纪委，建议市纪委派员全程参与。”
他把批注好的报告递给霍开明：
“立刻去办，有阻力随时跟我汇报。”
市委常委、纪委书记高振兴看到材料后，第一时间直奔市委书记程康明的办公室。
“程书记，您看看开滦县干的好事！”
程康明还没看材料，听完高振兴的汇报就拍了桌子，气不打一处来：
“队伍大了真难带！这帮人仗着有万洲他们撑腰，这些年越发有恃无恐了！”
他抓起材料快速翻看，越看脸色越沉。
虚报的合作社名单里，好几个负责人都是当地县领导的亲戚。
“书记，董市长和审计局都实地核查过，他们连表面文章都懒得做，空壳合作社连办公地点都没有，补贴却领了三年。”
高振兴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无奈。
“财政局和开滦县简直胆大包天，几百万的农业补贴说套就套，什么钱都敢动！”
程康明打开窗户，让冷风吹进屋子里透透气。
他看着对面的市政府办公楼，叹了口气，说道：
“既然把柄在人家手里，那我们也不能护犊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得到市委书记的指示，纪委书记高振兴知道怎么做了。
起身要走，却被程康明喊住：
“等一下。给万洲、万海都打个招呼，让他们收敛点，凡事别做得太过分，真把董远方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
高振兴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的冷风裹着落叶的气息，他抬头望向市政府大楼的方向，低声叹道：
“大厦将倾，扶之难矣！”
他清楚，这一次开滦县的问题，不过是唐海深层矛盾的冰山一角。
董远方这把火，虽然烧不到“唐海帮”的核心，但是最起码证明了他要比前任市长覃天宇圆滑很多。
知道钢铁改制的火药桶不能碰，那就先从边角做文章。
提出了毛病，摆到你面前，市委这边不得不同意参与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