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意话说得很轻,眉目间也充满疲惫,整个人行将就木,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他是个并不算老的剑修,从练剑开始到现在不过两千来岁,称得上十分年轻,好好活下去,哪怕不破境界,也能再活个几千年。
但,因一次意外,他遭遇上了不可匹敌的强敌,为斩杀对方,就以寿命献祭换取剑力,虽说最后斩杀了敌人,但损失的寿命却弥补不回来,只剩下十来年可活。
没办法,只好先行进入葬剑洞天规避天地追索,一边谋求在里面破除境界重新回到渡劫来增长寿命,一边希望同门能获取到增加寿命的丹药给自己续命。
总是在这种煎熬中,过了上百年,境界没等到,丹药也没等到,愈发的油尽灯枯,再过几十年就该死去。
为更好存活,刘意以龟息秘法成眠,使自己无生无死,完全丧失对外界的感知,要不是这次声响太过巨大把他给惊醒,现在恐怕还在沉眠中。
不过,既然醒了,又遇见不平,总该要出剑一帮的。
说到底,他才进来没多久,不像在里面待了千年以上的老东西,仍有那么点不畏生死的侠气在。
路见不平,就该出剑。
明亮剑器,熠熠生辉,仿佛在响应主人心境。
“你会死。”洞天真灵冷声开口,“真要把性命用来救一群蝼蚁?那样太不值得。”
刘意轻声,“值得与不值得,你说的不算。”
“倒是一脉相承的口气大,那便,领死!”
雾气汹涌,形成一口巨剑,重重砸下。
刘意撒然一笑,双眼燃起一团火焰,往上踏前一步,整个人身体如离弦利箭,冲天而起。
两息之后,有连绵细雨于天地生成,随之逆流而上,汇聚于明亮剑器,哗哗作响。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放声长啸,诗词剑意融入细雨,澎湃,做响,漫天的雨,便是满天的剑。
这才是剑道风流。
“好胆!”
神灵震怒,巨剑下落速度更快,仿佛要砸开这片细雨,让天地都混淆。
下一刻,细雨缠绕雾气巨剑,响起绵绵不绝的声音,正是细雨落街上,越来越大,最终成长为狂风暴雨。
暴雨破开巨剑,刘意拖剑上行,与硕大头颅对峙,气息已攀升至顶点。
璀璨到无人可以忽视。
“来,接我一剑!”
瞬息,暴雨如瀑,剑光乍泄,卷起大片雾气。
洞天真灵人性化蹙眉,没死透的真麻烦,有肉体在就不能借用洞天掌控,不然区区伪渡劫,说到底就是个无量,别说上天,随手一拍就能拍死。
也罢,左右无非耗费一点时间,就让你见识一番,什么是真正的力量。
伸手点指,光影变化,无穷剑影铺天追索,赫然是一门极其高深的剑诀。
交错瞬间,暴雨就被压制,再过一会儿,直接被剑影冲淡,刘意正面受剑,就此坠落下去。
“蝼蚁而已。”
……
……
宽阔崖谷里,一根细线垂入云海,引动不甘怒吼。
只见,云海奔腾,被气息冲撞幻化成各种形状,又转瞬消散,如此周而复始,波动和怒吼越来越大,但那根细线却始终不变。
过去片刻,在奔腾到最汹涌时机,细线猛的往上一提,便见到有庞然巨物从下方往上飞掠。
透过云雾,可看到这是一个恐怖生物,其身长百丈,两排羽翼若刀枪剑林,在阳光下闪烁着森冷寒光,那尖锐的鸟头脑袋更是凶狠,不断开合吐气,将洁白云雾都染成了黑色,这黑色在蔓延到崖石,直接腐蚀出道道道坑洞。
然而,就算如此凶恶,也逃脱不得缠绕在脖子的细线,被一直往上提,身体也随往上由大转小。
片刻后,细线解开,一只宽厚大手攥住脖子,瞧了瞧,放声大笑,“好个俊俏畜牲,不枉老子苦心等候。”
“本尊是陛下亲封的的青云大王,你敢冒犯本尊,不怕陛下将你满门诛灭?”
大鸟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大手的主人听了只是微笑,“他不敢来。”
这毋庸置疑是一句大话。
陛下亲封、青云大王。
每个字眼都不简单。
在这天底下、有两个存在可称为陛下,一个是居于东升州的大隋皇帝,另一个便是居于妖域,掌控万妖的妖帝。
青云大王,嗯,不是人间世的以国号为封,野鸡的不能再野鸡了,很明显是妖域风格。
所称那个陛下,便是妖帝。
而妖帝实力冠绝天下,没几个人敢说这大话,有能力说这大话,也敢说出来的,自始至终唯有一人而已。
剑宗宗主。
“你这畜牲,怎的不说话了?”
在明悟对方身份后,大鸟陷入无言,没有再抱背景的心思,干脆伸长脖子闭着眼睛等死。
“无趣。”
剑宗宗主摇摇头,拉过旁边的竹篓塞入,算是解决了这渡劫妖王的死活。
这时,预感生出。
他看向后面,孟宪之正冷脸走来,人未至、声先达,“姓陈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本名为陈斜阳的剑宗宗主眨了眨眼,“老孟,缘何这般生气,气大伤身,怒火伤肝,宗门事务繁多系你一人,可千万怒不得。”
不说还好,一说孟宪之时更加愤怒,快步走近一脚踹开钓竿,怒目而视,“身为宗主,整日沉迷娱乐就罢了……”
剑宗宗主打岔,“我可没有娱乐,你看。”
说着把竹楼举起,指着里面萎靡不振的大鸟说道,“这不是在赚钱嘛,没有我钓妖做收入,门下弟子熬炼身体的资源从哪里出,那些经年不断的剑炉大火从哪里添加,总不能一直盯着一件事不放吧。”
说的很有道理,剑宗穷困、每个剑修又跟无底洞似的,吃多少都不够,除了节流缩食之外,就剩下开源。
在崖边钓妖,用来跟仙门换取资源,确是很重要的一门支柱,不由得,怒火平息三分,但想到刚发生的事情,又奔腾起来。
“好,钓妖算你有理,这事怎么说?”
一扬手,展开光幕,将洞天里的光景显现出来。
孟宪之唾沫星子都喷出来,剑宗宗主无奈,又不敢提醒,只好歪着脑袋躲开。
几次想开口,都被孟宪之用话语堵的无言。
“洞天开启,身为宗主你就该待在后山时刻监督,过往都这么来的,你倒好,开启是我拖着你去开启,现在出了问题你不管,又要我拖着你去?”
“听我一言,先别生气。”
剑宗宗主眨了眨眼,“仔细想想,这不是件好事吗。”
“好事,好你个头!”
“你瞧,他们经过这一次,算是同甘共苦了吧,关系便不会那么生分,是不是能算个好的开始。”
孟宪之沉吟,生死之交自然算的,互相见过实力,再有这份情谊,对于愈发汹涌的内外之别将是化解。
“另外便是这个家伙。”
宗主指向洞天真灵,“因洞天而生的天生神灵,一出世,便能获取洞天大部分的份额权柄,换个通俗说法,咱们是外来人,硬要论是庶子,它却不一样,由洞天化神诞生,归属于嫡长子,能完全继承一切。
你说等它继承了洞天,还愿意遵从咱们的号令否?怕是不能罢。
况还有诸多前辈魂魄待在他那里面,不说被吞噬,就说炼化成道兵逃出剑宗,不管到幽都做鬼神、还是到仙门做那络子的香火真神,对方怕是得把头都磕破,恨不得让认成祖宗。”
话语掰开了,揉碎了,将怒火彻底削减,不得不承认,这确是个很严重问题。
别说剑宗深严逃不出去,须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万一就被捉到这一线生机,逃了出去,那对剑宗可是绝大打击。
毕竟,葬剑洞天那些传承散出去被有心人得到,破解后足够让仙门有底气推演出破解法,从而彻底压制剑宗!
想到这里,孟宪之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这并不能完全解释,就问,“为何不事先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