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市的街道像被抽走了生气的画布,刚才还黏在青石板上的梧桐絮,此刻竟被黑气缠成了黑色的绒团,顺着风滚过路面时,留下一道淡淡的黑痕,像墨汁在宣纸上晕开的败笔。齐乐抱着狌狌疾步前行,怀里的小家伙缩成一团,雪白的绒毛上沾了几缕细小的黑煞气,像落了墨点的棉团,时不时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鼻尖的水汽凝成了细小的冰粒,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邋遢道士跟在身侧,道袍下摆扫过地面的黑痕,激起一阵细碎的黑气,他手里的罗盘指针还在疯狂摆动,只是比在军械库时多了几分偏向性,铜盘上焦黑的梧桐虚影颤了颤,竟透出一丝极淡的绿,像是濒死的草木在绝境里挣出的生机。“不对劲,这煞气在往茶店汇拢,像是有东西在引着它们走。”他声音压得极低,沙哑的气音里裹着几分凝重,“白衣那小子撑不了多久,守心簪是纯灵玉所制,一旦灵光尽灭,他的灵脉会被煞气反噬,到时候就算救回来,也得废了半条命。”
齐乐没说话,指尖的梧桐灵气顺着掌心缓缓渗出,在身前凝成一道淡绿色的灵气屏障,将扑面而来的黑气挡在外面。屏障碰到黑气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热油浇在雪上,黑气化作缕缕白烟,屏障也随之黯淡几分。他抬头望去,前方的街道越来越暗,原本亮着的商铺灯牌被黑气裹着,只剩一圈昏黄的光晕,像濒死之人的眼珠,透着死气沉沉的光。街边的“镇煞司”监测灯全灭了,玻璃罩子碎得满地都是,碎片上沾着黑煞气,踩上去发出“咔嚓”的脆响,像踩碎了一层薄冰。
转过街角,茶店的招牌就撞进眼里——那方木质招牌原本刻着“清茗观灵”四个烫金小字,此刻金漆剥落,木纹里渗着黑丝,“灵”字的最后一笔被黑气啃得残缺,像被硬生生咬掉了一截。店门虚掩着,门缝里往外涌着浓黑的煞气,像一条黑色的蛇,顺着门轴往街道上爬,门楣上挂着的风铃早就没了声响,铜铃表面生了层黑锈,铃舌垂在一侧,像断了气的虫子。
“小心!”邋遢道士突然伸手拽了齐乐一把,桃木剑“唰”地出鞘,剑身上的“镇煞”二字红光暴涨,劈向齐乐脚边的地面。只见地面的青石板突然裂开一道细缝,几缕黑丝从缝里钻出来,像毒蛇的信子,带着尖啸声往齐乐脚踝缠去,被桃木剑的红光一碰,瞬间化作黑烟消散,石板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小坑,坑里还冒着淡淡的黑气。
齐乐站稳脚跟,指尖捏了个凝灵诀,碧色灵气顺着指尖淌到地面,在青石板上凝成一道环形符文,符文亮起时,周围地面的细缝里冒出的黑气瞬间被压了回去,像被堵住的泉眼。“里面的煞气已经成势了,得速战速决。”他说着抬脚踹开茶店的门,门轴“哐当”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混着黑气落在地上,积成一层黑灰色的粉末。
茶店里的景象比外面更骇人。原本摆着茶桌的地方,地面陷下去一个浅坑,坑里爬满了黑丝,像一张巨大的黑网,往四周蔓延。坑中央,白衣先生盘腿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嘴角渗着血丝,手里紧紧攥着那支守心簪——簪头的灵光只剩米粒大小,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簪身刻着的静心纹里渗满了黑煞气,原本莹白的玉簪竟泛着一层灰黑,像蒙了层污垢。他周身的灵气乱成一团,淡蓝色的灵雾裹着黑气,像掺了墨的水,在他身边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气音,胸口微微起伏,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白衣!”齐乐快步上前,怀里的狌狌突然跳下来,周身的白光再次亮起,比在军械库时黯淡了几分,却依旧顽强地撑开一个半人高的光罩,将白衣先生护在里面。黑丝撞在光罩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炒豆子一般,光罩上的白光随之波动,狌狌的小身子抖得更厉害,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低吼,显然灵力消耗极大。
邋遢道士绕到坑边,桃木剑往地面一插,剑身上的红光顺着地面蔓延,在坑边凝成一道红色的结界,将黑丝困在坑里。“这是‘聚煞阵’的雏形!”他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摸了摸坑边的黑丝,指尖刚碰到,就猛地缩回手,指腹上沾了一点黑煞气,竟像烧红的烙铁般烫人,“有人在暗中催动煞气,不是母煞的手笔,倒像是……人为引动的!”
齐乐蹲下身,指尖的碧色灵气轻轻落在白衣先生的眉心,灵气顺着眉心往他体内游走,刚碰到他的灵脉,就被一股汹涌的黑气顶了回来,让他指尖微微发麻。“他的灵脉被煞气堵了,得先把守心簪的灵光续上。”齐乐说着从怀里摸出《山海经》,书页刚一翻开,就有一道暗金色的光芒从书页里飘出,落在守心簪的簪头上。那光芒像极细的金丝,顺着簪身的静心纹游走,将里面的黑煞气一点点逼出来,簪头的灵光随之亮了几分,从米粒大小变成了黄豆大小,泛着柔和的莹白。
白衣先生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齐先生……道长……你们回来了……”他咳了一声,嘴角又溢出一丝血丝,“刚才……煞气突然变凶,像是有东西在牵引它们……我看到一道黑影从店后闪过,速度太快,没看清模样,只闻到一股……松木香,像是……镇北军常用的护心香……”
“镇北军?”邋遢道士猛地抬头,目光扫过茶店的后门,那里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渗着淡淡的黑气,还混着一丝极淡的松木香,“沈岳说他是镇北军副将,难不成还有其他镇北军的人活着?”
齐乐心里一动,指尖的梧桐灵气突然有了反应,顺着地面往茶店后门飘去。他站起身,快步走到后门,推开木门时,一股更浓的松木香扑面而来,混着煞气的阴寒,像冰与火交织的味道。后门外面是一条窄巷,巷子里的墙壁上爬满了黑丝,原本青灰色的砖墙被染成了灰黑色,墙角的杂草早就枯了,茎秆上缠着黑煞气,像一条条黑色的蛇。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留着一串浅浅的脚印,脚印边缘沾着黑煞气,却又裹着一丝极淡的灵气,像是修行者留下的痕迹。
“这脚印很新,刚离开没多久。”齐乐蹲下身,指尖碰了碰脚印里的泥土,泥土里混着松木香的气息,还有一点细碎的木屑——那木屑是梧桐木的,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他掌心的梧桐灵气隐隐呼应,“是梧桐木的木屑,而且是百年以上的老梧桐木。”
邋遢道士凑过来,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百年老梧桐木,镇北军当年镇守地脉时,常用老梧桐木做阵基,说是能聚灵气、镇煞气。这留下脚印的人,十有八九和镇北军有关,说不定就是沈岳提到的……镇北军后代?”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两人回头,只见一个穿藏青色制服的镇煞司修士快步跑来,制服上沾着不少黑煞气,脸上满是焦急,见到齐乐和邋遢道士,立刻喊道:“道长!齐先生!不好了!北边的‘梧桐古寺’出事了!寺里的千年古梧桐突然冒起了黑气,树叶全枯了,寺里的僧人说,古梧桐下面的地脉在震动,像是有东西要出来!而且……而且镇煞司收到消息,刚才有不少修行者往北边去了,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场面很乱!”
“梧桐古寺?”齐乐瞳孔微缩,怀里的《山海经》突然剧烈发烫,书页自动翻开,上面的墨字重新凝聚,化作一行清晰的字迹:“古寺藏阵,梧桐为眼,北地寻踪,血脉相认。”
他抬头看向北边,那里的天空依旧凝着浓黑的雾,雾气里的凶煞之气更重了,隐约能听到雾里传来的轰鸣声,像地脉在震动。梧桐古寺是沪市北边最有名的古寺,寺里的千年古梧桐是灵气复苏后沪市的灵脉支点之一,如今古梧桐出事,显然和阵图、镇北军脱不了关系。
“看来北边是必须去了。”邋遢道士拔出桃木剑,剑身上的红光更亮了,“先把白衣送回镇煞司疗伤,然后立刻去梧桐古寺,晚了怕是连古梧桐都保不住,到时候沪市的灵脉一断,煞气就彻底失控了。”
齐乐点点头,弯腰抱起已经快虚脱的狌狌,小家伙缩在他怀里,雪白的绒毛蔫蔫的,只有鼻尖还在微微抽动,似乎在嗅着空气中的松木香。他看向茶店里的白衣先生,后者已经能勉强站起身,守心簪的灵光恢复了大半,正靠在门框上喘气,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好了不少。
“我没事,你们先去古寺。”白衣先生看出了他们的急切,勉强笑了笑,声音依旧虚弱,“守心簪的灵光暂时稳住了,我让镇煞司的人来接我就行。对了,那道黑影留下的松木香,我在一本古籍里见过记载,是镇北军‘护脉营’的专属香,护脉营负责看管阵图和地脉,说不定……阵图就在护脉营的后人手里。”
齐乐心里一沉,护脉营的后人?难道刚才的黑影就是?他没再多说,抱着狌狌快步走出窄巷,邋遢道士跟在身后,手里的罗盘指针已经稳定下来,直直指向北边,铜盘上焦黑的梧桐虚影竟透出了几分翠绿,像是被北边的灵气唤醒了一般。
两人快步往北边走去,街道上的煞气越来越浓,梧桐树叶成片地往下掉,落在地上就被黑气缠成黑团,滚得满地都是。远处的天空里,那道像黑龙般的黑气还在盘旋,只是比刚才更清晰了,龙身周围的煞气里,竟隐隐能看到无数细小的黑影在蠕动,像被困在煞气里的亡魂,发出无声的咆哮。
齐乐怀里的《山海经》还在发烫,书页上的墨字渐渐淡去,最后化作一幅模糊的图案——那是一张阵图的一角,上面刻着和军械库青铜棺上一样的兵符纹路,纹路中央,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木,木下缠着一道淡淡的灵气,灵气里,竟有一个和他掌心梧桐印记一模一样的符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那里的梧桐印记正微微发烫,和《山海经》上的符号遥相呼应,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那感觉里,有血脉相连的温暖,也有尘封已久的沉重,像有一扇尘封了十几年的门,正在缓缓打开,门后藏着的,是他一直寻找的山海法师血脉之谜,也是即将揭开的灵气复苏真相。
只是他不知道,此刻的梧桐古寺里,千年古梧桐下的地脉已经裂开了一道细缝,黑煞气从缝里往外涌,像一条黑色的河。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围在地脉裂缝旁,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握着一块梧桐木令牌,令牌上刻着护脉营的印记,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正盯着裂缝里的黑气,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那笑里,有期待,有焦虑,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中年男人低声说着,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灵气复苏,地脉震动,凶魂军要出来了,只有齐乐的山海法师血脉,才能激活阵图,守住沪市……也只有他,能解开当年的秘密。”
他身后的黑衣人纷纷点头,目光里满是敬畏。他们不知道,齐乐正在往这里赶来,更不知道,当齐乐的掌心印记碰到那块梧桐木令牌时,一场关于血脉、关于灵气、关于百年前镇北军秘辛的风暴,将在梧桐古寺里,正式拉开序幕。而那道从茶店闪过的黑影,正藏在古寺的屋檐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紧紧攥着一支沾了松木香的箭簇,箭簇上的铜锈里,渗着一丝极淡的灵气,像在等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