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见爱德华久久未答,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诺福克公爵,爱德华.霍华德,你是否愿意?”
爱德华慢悠悠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露伊莎,直到她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垂下头颅,放低眼眸示弱,才淡然地朗声开口:“我愿意。”
简单三个字,却像是一场无声的宣告:诺福克公爵夫人的位置,他可以给她,但一切必须在他的掌握之下。
轮到露伊莎时,她深吸一口气,抬眸迎上爱德华的目光,刻意放慢语速,声音同样清晰地传遍教堂:“我愿意。”
尾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倔强,还想做最后的坚持。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侍从捧着戒指盒上前。露伊莎下意识地抬起手,想主动递到爱德华面前,抢占先机。
可爱德华却没有动,只是垂眸看着她伸出的手,眉眼间全是笑意,仿佛在欣赏她的挑衅。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教堂里安静得能听到呼吸声。
现在,就是最迟钝的宾客都察觉到了这微妙的停顿,菲兹威廉伯爵夫人的指甲嵌入了手心,露伊莎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伸出的手上,像是在审视她的“不自量力”。
她感觉冰冷渐渐从指尖蔓延到整个手掌,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不自觉地塌了几分。
众目睽睽之下,爱德华的“迟迟不动作”,既是对她“想占上风”的无声反击,也是一种体面的逼迫。
她再坚持下去,只会落得“不懂规矩”的笑柄,反而得不偿失。
最终,露伊莎眼底的倔强褪去,化作一丝不甘的妥协。她缓缓收回手,轻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不再看爱德华,也不再试图争夺什么。
她赢了梦寐以求的尊贵地位,却终究要在这场婚姻里,先低头认下他的主导权。
爱德华见她服软,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戒指盒里的素圈戒指,轻轻握起她微凉的手,将戒指缓缓套入她的无名指。
动作温柔得恰到好处,却每一寸都在宣告这场博弈的胜利。
神父高声宣布:“现在,我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宣告你们成为合法夫妻!”
管风琴旋律骤然欢快,掌声与祝福声淹没教堂。
爱德华揽着露伊莎的腰并肩前行,皇室兰婚纱扫过红毯,与深蓝色礼服相映成景。
表面是天作之合,实则是博弈后的制衡,露伊莎眼底的不甘、爱德华暗藏的掌控。
海西站在人群中,随着含笑的众人机械地鼓掌。
掌声在耳边模糊,视线在眼前模糊:
前世婚礼模糊的影像浮现,曾经她以为婚姻是爱情的港湾,可最后,最亲密的人还是变成了互相试探、彼此较量的对手。
‘至少我们当年最终没有刀剑相向。’海西心底忍不住轻嘲,又对即将面对的今世婚姻心生怯意,‘她真的能经营好一段婚姻吗?一段贵族婚姻吗?’
早在神父询问誓词时,威廉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面对爱德华与露伊莎在神坛前的拉锯,海西眸中一闪而过的忧虑、下意识握紧他手掌的力道,都在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自然不会愚蠢到误会她对爱德华有什么想法,他最怕的,是这场充满算计与博弈的婚礼,会让她对他们即将到来的未来心生退缩。
他没有拆穿她此刻的复杂心理,默默护在她身侧,替她挡开拥挤的人群。走到马车旁时,仆人刚刚殷勤地打开车门,威廉迅速俯身一个公主抱,没有顾忌四周惊讶的目光,弯腰踏入车厢。
车厢门被仆人机灵地迅速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目光。
周遭几个有限的贵族被眼前一幕震惊,有人下意识低呼,有人交换着错愕的眼神。贵族男士扶女士上车是礼仪,这般直接的公主抱,简直是打破了社交体面的“逾矩”行为。
在人群后方的西里斯,只来得及看到妹妹的一片裙角消失在车门边。
面对众人对于妹妹得到德文郡公爵宠爱的隐晦恭维,西里斯还不得不维持体面微微颔首,只想尽快避开这些探究的视线,避免成为众矢之的。
小卡尔郁闷地贴在父亲托马斯勋爵身边,小手忙着整理银质纽扣,拍掉身上洒落的花瓣,还不忘小声抱怨:“我还没让海西姐姐,看我穿着花童礼服的帅气模样!爸爸,等会儿,你要帮我把海西姐姐请到游戏室来!”
托马斯勋爵不置可否地应承,心里还在为爱德华今日不同于往日的强硬表现,暗暗思忖。
小卡尔抽了抽嘴角,抛弃不靠谱的爸爸,溜到西里斯身边打商量,嘴里还念念有词:“海西姐姐的哥哥,跟海西姐姐差不多,总比爸爸和叔叔靠谱。”
车厢内,海西被威廉霸道的举动直接从旧日的恍惚中拉回现实,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懊恼地抱住眼前的男人,对自己少有的失态,羞恼地不肯抬头。
威廉没有提半个字有关她刚才失神的事,轻笑着打趣道:“亲爱的,我欣喜你的热情,不过,我怕一会儿你会因为漂亮的长裙生出褶皱,而更加懊恼。”
这话瞬间戳中了海西的小在意,贵族女性对裙摆的整洁向来看重,等会儿无论是去宴会厅,还是游戏休闲室,即使躲到花园社交,褶皱的裙摆都失礼异常。
她埋在他肩窝的脸微微一热,松开了搂着他脖颈的手,却依旧低着头,抚平裙摆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闷闷的:“都怪你!当众做这种逾矩的事,被人看了多少笑话。”
“笑话?”威廉轻轻抬起海西的下巴,俯身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语气笃定又带着几分宠溺:“相信我,宝贝,她们肯定是羡慕嫉妒恨。”
海西注视着眼前男人深邃的眼瞳,那里盛满了对她的珍视,毫无半分算计。
她心头一软,抬手轻抚他的脸颊,轻声道歉:“对不起,威廉,我刚刚...刚刚只是有些害怕。我不想我们的婚姻变成那样。”
威廉握住她抚在自己脸颊的手,低头在她掌心印下一个吻,温柔地安抚:“我知道。”
他没有追问“那样”是哪样,却精准看穿了她的心事。那些博弈、算计、互相试探的冰冷,都是她并不惧怕,却异常厌恶在亲近人身上感受的噩梦。
“你可以依赖我,也可以反驳我;可以撒娇,也可以发脾气;可以坦然说害怕,也可以直白说想要。在我这里,你不需要‘占上风’,也不需要妥协,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面对这个强势男人的柔情,海西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对‘一把年纪’的自己竟然还能陷入纠结未来的情绪好笑不已。
她握住他滚烫的手掌敷在自己的脸颊,轻软地开口应承:“好,威廉。”
简单两个字,像是一场跨越过往的和解,也是对未来的郑重承诺。
车厢外的马蹄声渐渐放缓,侍从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公爵大人,诺福克公爵府到了。”
他低头在她发间印下一个轻柔的吻,轻声道:“走吧,我们去赴这场晚宴——但记住,我们和他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