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在极度死寂的房间里如同平地炸雷!
“啊——!”
郑瑜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刘明栋伸出去的手猛地一抖,手指狠狠地撞在冰冷的杯壁上!
那杯放了不知道多久、底部已经沉淀了一层厚厚茶垢的玻璃水杯,“哐当”一声,倾倒、翻滚,冰冷的茶水连同茶根茶叶,如同泼墨般倾泻在桌子上!
浑浊的黄褐色液体迅速洇开了桌上堆积如山的报销凭证、月末报表、还有那张打印着《博合化工专项款清算单》和“贰仟伍佰万元整”醒目字样的文件!
纸张被水迹迅速侵蚀,字迹瞬间洇染模糊,如同化开的血污。
而他的手机发出催命般噪音的震颤、嘶鸣不休。
窄小的来电显示屏上,猩红的三个字疯狂闪烁,如同地狱恶鬼刻下的咒印:林维泉!
铃————!!!
那嘶鸣声如同持续不断的哀嚎,将人脑仁搅得生疼。
屏幕上方猩红的“林维泉”三字,此刻却比任何狰狞的面孔更具压迫感。
它跳动着,将无形的恐惧强按进办公室的每一寸空间。
刘明栋僵立在狼藉的桌面之前。
他的手还伸着,指尖冰凉,刚才狠狠撞在杯壁上的痛感早已被巨大的恐慌淹没。
他脑中嗡嗡作响,只剩下郑瑜那句质问在回荡:“林书记他自己难道不明白吗?!”
电话铃声如同酷刑,一浪高过一浪。
刘明栋浑身冰冷,他知道不能再拖了。
逃避接听只会让那头的老狐狸嗅到更浓烈的不安气息。
他猛地吸了一口混杂着潮湿纸墨味、冷却茶腥味和工厂特有氨水味的浑浊空气,那气息呛得他喉咙发紧。
他抬起像灌了铅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保持一丝平静,猛地按下了通话键。
“嘟……”
一声接通的长音后,电话那头并没有立刻传来预想中暴风骤雨般的咆哮。
一阵奇异的静默,短暂的死寂。
但这死寂比任何怒吼都更令人窒息,仿佛能听到电流那头沉重的呼吸声正在积攒风暴。
仅仅是零点几秒的沉默,已让空气凝结成了冰。
“喂?林……书记?”刘明栋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玻璃,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细微的颤抖。
“明栋啊……”林书记的声音终于传来。
这声音!刘明栋的心脏几乎骤停!
太反常了!
不是暴怒,也没有急切。
那是一种刻意放缓、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像是裹了厚厚的。
又像是在冰冷的金属上缓缓拖动,轻柔得诡异。
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冷,缓慢而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膜里。
“……钱,打出去了吗?”林维泉慢悠悠地问,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慵懒,仿佛在问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但那种缓慢的腔调,像一条湿冷的蛇,缠上了刘明栋的咽喉。
他甚至连“实时”、“立刻”这些字眼都省了,直接问“打出去了吗”,就像笃定本该如此。
“打了,打了!”
“那为什么这边没有实时收到?”林维泉的话很平静。
刘明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彻底褪尽。
他知道,这反常的平静,往往意味着最猛烈的雷霆已经在他头顶积蓄。
他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行稳住心神,大脑却在疯狂运转——要怎么说?
他的目光掠过桌上那滩不断晕染扩大的污渍,心跳如擂鼓。
“林书记……”刘明栋喉结滚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正要跟您汇报呢,这边系统刚才……处理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
他的话说得极慢,字斟句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刀尖上滚下来。
他试图用“系统”、“状况”来模糊焦点,为后续可能的解释铺路。
“哦?小状况?”林书记的声音依旧轻柔,像一团飘过来的、没有重量的湿棉花,却带着千斤的寒气。
林维泉在那头突然轻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短促,却如同冰锥,隔着电话线精准地刺穿了办公室凝固的空气。
“——什么小状况?”他的语气陡然一变,不再是疑问,而是极轻的肯定句。
这微妙的转折,让刘明栋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林维泉那慢悠悠的、带着冰雪质感的声线,陡然抬高了分贝。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绝对权威的逼问:
“刘明栋,你说?!”
刘明栋感觉整个头皮都炸开了,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林……林书记!”刘明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轮打磨生铁,他将所有残余的力气和仅存的侥幸都押在了接下来的话术上。
“这个状况……”他语速极快,生怕对方打断,“也……也不能说全是电脑出的纯粹故障……”
他用一个模糊的“也”字,艰难地想要撇清系统责任的嫌疑,却又不敢将责任全揽郑瑜头上。
“是我们在操作时,”刘明栋顿了顿,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下…下意识地……可能…可能太…太紧张了,手滑……或者……或者就是思维定式!”
“按…按了我们…我们财务系统一贯…的那个**惯……点了t+1到账!”
刘明栋将“意外”和“惯例”强行捆绑在一起——是手滑,是思维定式,是“我们财务系统”一贯的**惯,绝不是蓄谋或对您命令的质疑!
电话那头林维泉沉默着。
这短暂的、仿佛凝固了时间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可怕。
刘明栋的额角、鬓角、甚至握着听筒的手心都在疯狂地渗出冰冷的汗珠,滴落在被茶水浸泡的狼藉桌面上。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像一头困兽在绝望地撞击铁笼。
“什么意思?”林维泉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慢条斯理的、没有温度的语调。
但是手在颤抖的刘明栋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尾音往下沉了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不耐烦的确认。
这细微的变化如同冰锥刺入骨髓,让刘明栋更加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