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已经做出了决定,三个男孩儿还在纠结中。
门外隐约传来他们压低的交谈声,语气沉重,带着犹豫和争执。
即使听不清具体内容,石榴也能猜到他们在商量什么——无非是权衡、妥协、利弊得失。
石榴闭上眼,门外隐约的争执声、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都渐渐模糊。
是啊,听起来热闹,看起来是几个人的纠结抉择,可他们这些人,何尝真正有过选择权呢?
这次事件,身体受到伤害的是自己,最坚持要追究到底、寸步不让的是裴嘉楠。
而赵小健和万雁鸣,则被现实的重重顾虑捆绑着,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种煎熬,她看在眼里。
算了。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反正……也没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非要争个鱼死网破,把所有人都拖入更深的泥潭?
更何况,即便他们拼尽全力坚持追究,在这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面前,最终结果也未必能如人所愿。
“何苦呢……”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溢出唇边。
石榴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远,曹草儿那些尖锐又现实的话语,像引线一样,将她带回了数年前的高中时光。
那时的她和万雁鸣,眼神明亮,心怀赤诚,坚信正义必将伸张,为了给三姐讨个公道,他们一往无前。
可他们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最终又得到了什么?
韩东江依旧逍遥法外,而他们的生活轨迹却已天翻地覆。
曹草儿的话虽然刻薄,却戳中了一个她不愿面对的事实:
万雁鸣已经为她牺牲过一次了,她不能再用他的梦想和未来,去赌一口气,去换一个未必明朗的“公道”。
妥协,似乎是眼下唯一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喘息的选择。
——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裴嘉楠独自走了进来。
他先是抬眼看了看输液瓶,见里面还剩少许药液,便不声不响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沉静地落在石榴脸上,像一潭深水,藏着无数未言的话语。
石榴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在昏暗的床头灯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实,像一座可以倚靠的山峦。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
“要不……就算了吧。”
裴嘉楠神色微动,眉头蹙起:
“什么算了?”
“就是……曹草儿下药这件事,”
石榴别开脸,声音更低,
“到此为止,别再追究了。”
“为什么?”
裴嘉楠陡然严肃起来,带着不解和隐忍的怒意,
“石榴,你这是纵容犯罪!证据确凿,我们不能……”
“算了,”
石榴打断他,语气里透着一种麻木的平静,
“这世上,逍遥法外的人还少吗?不要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他的前途。”
那个“他”,不言自明。
“这和万雁鸣的前途没有必然关系!这是明目张胆的害人!”
裴嘉楠试图反驳,
“难道一个主任就能一手遮天了?石榴,你不用怕,人证物证都在,我们占理的……”
“小楠,”
石榴转过头,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带着无尽哀伤,
“你还记得三姐的事吗?你还记得韩东江吗?”
裴嘉楠心头一震,沉默片刻,沉声道:
“自然记得。”
那是他们共同记忆里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当年就是因为我的执念,一心想要报复韩东江,才把万雁鸣也卷了进来。他为了我……打了学校领导,不得已转学,阴差阳错才去了北京读艺校……才有了今天这些是是非非。”
石榴的声音带着哽咽,
“这两年,我和他异地相隔,矛盾不断,每次争吵冷战时,我总会想,如果当初不是我,也许他不会走上这条路……我总觉得,我对他的今天,是有责任的。”
这番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裴嘉楠心头抗争的火苗。
明白了石榴的心思,他还能说什么呢?
如今,赵小健迫于父亲的利益和压力,万雁鸣权衡着自己的前途和未来,石榴为了维系爱情和求得心安,都已经选择了退让。
那么他裴嘉楠,一个“外人”,还在固执地坚持什么呢?
他的坚持,反而可能成为她的负担。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
而此时,病房外的走廊上,赵小健也终于对万雁鸣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
“雁鸣哥,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石榴姐跟着你,真的太不安全了。”
“赵小健,你什么意思?”
万雁鸣像被踩了尾巴,急切地辩解,
“今天的事我根本不知情!我也没想到曹草儿会这么疯……”
“是,今天的事或许是个极端例子,那之前呢?”
赵小健反问道。
“之前?之前怎么了?”
万雁鸣一脸茫然。
看他毫无察觉,赵小健只好提醒他:
“你还记得在广州那次客户答谢会吗?那个花臂男故意灌你酒,你最后喝得不省人事?”
“记得啊,”万雁鸣点头,
“那天石榴是去找我的……”
“可你不知道的是,你醉倒在卫生间,石榴姐去看你,那个花臂男就去纠缠她,把她堵在走廊里,还动手动脚的……”
赵小健顿了顿,
“最后是我冲过去,硬说石榴姐是我女朋友,才把场面糊弄过去,没闹大。”
“还有这回事?”
万雁鸣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我完全不知道!”
“石榴姐不让我告诉你啊!”赵小健叹了口气,
“她怕你担心,更怕你那个脾气再得罪人,把事情闹得更僵。”
赵小健看着万雁鸣苍白的脸色,语重心长地说:
“哎,怎么说呢,还是那句老话,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雁鸣哥,你现在……恐怕真的得做个选择了。”
万雁鸣彻底沉默了。
他颓然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心脏隐隐作痛。
他从未想过,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石榴竟因为他而身处险境……
——
病房里,输液瓶中的药液终于滴尽。
裴嘉楠起身出去唤护士。
赵小健和万雁鸣听到动静,也收敛心神,跟着走了进来。
护士动作利落地拔掉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
“药已经输完了,病人情况稳定多了,观察一下没什么事,你们就可以办理手续离开了。”
“好的,谢谢您!”
万雁鸣连忙道谢。
等护士离开,赵小健率先开口,带着顾虑:
“要不……咱们今晚别回原来那家酒店了?先在附近另找一家住下吧。”
“为什么?”
石榴有些不解。
“我怕他们不死心,再找上门纠缠啊!”
赵小健解释道,
“这在医院,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回去岂不是要被堵门?”
“没事的,不用花那个冤枉钱了,”
石榴异常平静,她转过身,清晰而坚定地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决定了,曹草儿下药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追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