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并不清楚慕容英与楚令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此刻那道茕茕孑立的身影,与当日大齐军营中背对自己的倔强身姿渐渐重合。
这绝不是她该有的结局。
“谁说中了这毒只能等死?”
清清紧紧握住楚令仪冰凉的手,目光坚定如炬,“我有办法。”
楚令仪怔在原地,瞳孔中映出一张坚定的小脸。
从初见时清清救下先帝起,这个明媚如朝阳的女子就令人移不开眼。即便后来因情生怨,那份欣赏也从未消减,否则楚令仪也不会三番五次助她。
她永远这般聪慧勇敢,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将她打倒。
“真的?陛下有救了?”星眠喜极而泣,竟在马车内连连叩首。
清清连忙扶住她:“要谢,等我真正治好陛下再谢不迟。”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疼痛骤然袭来。
清清眼前闪过无数陌生又熟悉的画面,她时而指尖银光闪烁,笑吟吟地拍手称快;时而五指灌注真气,银针如雨落下。
最后,《神针七篇》四个大字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你怎么了?”楚令仪敏锐地察觉到她不对,开口问道。
“我没事。”清清忍痛摇头,那些画面却挥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搭上楚令仪的脉搏。指尖触及的瞬间,清清浑身一震。
这脉象......
“情况很糟?”楚令仪轻声问。
清清抬眸,眼神复杂难辨:“陛下可知......自己已有两个多月身孕?”
车厢内一时寂静,只听得见铜铃在风中轻晃的声响。
楚令仪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朕知道。”
“那他呢?慕容英也知道吗?”清清心头一震,攥紧了衣袖。
她不敢相信,若一个男子明知自己的骨肉正在腹中孕育,却仍能狠心对孩子的母亲下手......那该是怎样冷血的心肠?
楚令仪缓缓摇头,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像是自嘲,又像是释然。
“他不知道。”
她轻抚小腹,声如轻烟,“……也不该知道。”
“为什么?如果他知道了,或许会派御医来,也不会......”
“不一样的。”楚令仪打断她,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
“你和江景深,是两情相悦,生死相许,彼此交付真心,毫无保留。而朕和他……从来就不是那样的关系。”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清清看不懂的情绪。
“他与我源于合作共谋上位,这些年说是夫妻,实则是君臣。朝堂上互相扶持,龙榻上彼此猜忌......这样的情形,你觉得他会真心期待这个孩子存在么?”
清清怔住。她不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也不懂帝王心术里的权衡利弊,但她听出了楚令仪话语里深藏的苦涩。
““可是……你是真的喜欢他,对不对?”
楚令仪手指微微蜷缩一下,唇上胭脂被咬出一道浅浅痕迹。
她没有回答,半晌才惨然一笑:“朕羡慕江景深。”
“什么?”
“朕不羡慕你,只羡慕他。”楚令仪抬眸,目光穿过车帘,仿佛望向很远的地方。
“他坐拥天下,却仍能守住本心,全心全意地喜欢一个人……更幸运的是,那个人恰好也全心全意地喜欢他。”
听到景深的名字,清清心头一颤。这一路上,她都不敢放任自己想他,唯恐思念会让自己变得软弱。
可此刻,楚令仪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她强行锁住的心绪。
她好想他,想他温暖的掌心,想他清越的嗓音,想他在她每一次害怕时,都能稳稳握住她的手。
“陛下……”星眠带着哭腔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清清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你如今身怀六甲,情况与寻常中毒大不相同。”
楚令仪眉心拧紧:“有何不同?”
“若要解毒......”清清咬着下唇,喉间阵阵发涩。
“这孩子便留不得了。”
星眠猛地抬头,惊慌失措地望向楚令仪。女帝揪紧了薄毯上的金线牡丹纹样,指节泛出青白。
“当真......别无他法?”
清清眼眶发热,却仍摇了摇头:“这毒侵蚀五脏,解药皆凶猛异常。胎儿娇弱,断受不住。”
她看着楚令仪血色尽失的面容,狠心补道:“陛下的身子,已经经不起耽搁了。”
先前安排守城的将领刚回到官衙,远处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一骑当先飞驰而来,马背上的身影未等停稳便跃下。
将领心头一紧,慌忙抱拳行礼:“参见——”
礼才行到一半就被打断。慕容英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冷声问道:“人找到了没有?”
将领被他周身凌厉的气势所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还、还没找到......”
言毕,他急忙补充,“下官已经封锁了城门,若那人真在城里,定然走不脱。”
慕容英面色阴沉似铁,过了半晌,他开口问道:“那位主子近日如何?可有什么异常?”
“回大人的话,那位主子一切如常。”将领腰弯得更低,态度更加谨慎。
“多半时间都待在别院里,偶尔出来也不过是在附近散散心,不到半个时辰就会回去。”
他偷瞄了眼慕容英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一切都是按您先前的吩咐,衣食住行安排精心,行动上虽有人盯着,但并未严加限制。”
慕容英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算是知晓。
他对楚令仪的态度确实很矛盾,既不能全然厌弃,又无法真心喜爱。
她处事向来很有分寸,在保留底线的同时给了他最大的发挥空间。可偏偏也是她,对他做出了那等事......
将领见慕容英神色变幻,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块灰紫色的布料,恭敬地递过去。
“今天主子驾车经过时,车上掉下此物。正好大人来了,下官想着还是交给您为好。”
慕容英一看到那块布料,脸色骤变,一把揪住将领的衣领。
“你说这是从谁那里捡来的?”
将领被他这反应吓得不轻,舌头都打了结:“是、是那位主子......”
清清与楚令仪在一起?
慕容英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她的马车现在何处?”
“主子今日散心走得远了些......”将领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看方向像是往城门那边去了......”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他就被慕容英猛地推开。只听一声暴喝:“立刻派人截停那辆马车!”
慕容英说话间已翻身上马,率先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