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慕容英起身整装。伤口虽已包扎妥当，动作间仍不免牵动痛处。
他看向清清，温声道：“待到了军营，我即刻安排可靠之人送你回去。”
“可你的伤势......”清清蹙眉，目光落在他染血的衣袖上。
慕容英神色微缓：“军中规矩森严，女子久留多有不便。”
清清咬了咬下唇，小声提议道：“你等伤口结痂了再赶我走，行吗？”
慕容英闻言不由泛起笑意，顿了顿后，轻轻“嗯”了一声。
整了整衣袖，目光转向站在洞口的白砚辞。
他自然清楚这位白公子对清清的心思，却仍保持礼节，拱手致意。
“多谢白公子一路护送。稍后我会备上谢礼，再命人送你返程。”
白砚辞听了，不自觉地朝清清方向瞄了一眼。见她低头不语，他咬紧牙关上前一步。
“不必劳烦大人，在下愿一同留在军营。”
清清猛地抬头：“你莫不是因为......”
她杏眼圆睁，急急上前两步，“战场刀剑无眼，不是儿戏！”
慕容英仔细打量白砚辞，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白公子这般文士风骨，为何突然要从军？”
“清清姑娘要看着您平安，而我......”
白砚辞直视慕容英，声音清朗，“我要看着她平安。”
他话说得坦荡，倒叫清清一时怔住。
“你不必多想。”白砚辞转向她，眼神坚定。
“心之所向，我甘之如饴。”
言罢又对慕容英抱拳一礼：“沿途所见倭寇暴行，令人发指。在下虽能力有限，也愿为保家卫国尽一份力。”
慕容英凝视他清癯却坚毅的面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一介文弱布衣竟有如此肝胆，甚好。
当下他不再多言，三人共同回到军营。只是一入营中，所见景象便令人揪心。
士兵们三三两两倚着兵器而坐，面色蜡黄。有人正将最后半袋黍米倒入锅中，稀薄的粥水几乎能照见人影。
“军粮迟迟未至，附近城镇的庄稼不知怎的全都枯死了。”
慕容英眉头紧锁，低声解释，“我这才带人冒险去劫倭寇粮草。”
清清闻言恍然，军中粮草不济，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难怪死伤惨重。
沿途士兵见到主帅带回一男一女，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慕容英命亲兵带白砚辞去安置，自己则领着清清走向主帐。
帐内陈设简朴，慕容英解下佩剑，转过身指向案几旁的坐榻。
“军中不比家中，规矩繁多。你且在此歇息，莫要随意走动。”
清清揪着衣带，迟疑道：“这......不太妥当吧？”
男女授受不亲，她岂能留宿于此。
“你答应过要试着接受我的。”慕容英紧盯着她，目光隐含期待。
清清被他呛住，一时语塞，顿了顿后无奈道：“那也不至于要这样吧。”
视线在她躲闪的眉眼间停留，慕容英不可避免地与那人做起比较。
压下心头苦涩，他唇角仍挂着温润笑意：“是我考虑不周。”
转身掀开帐帘唤来亲兵，命他们为清清另备一处营帐安顿，又仔细叮嘱她道。
“近日营中事杂，不能乱走。”
清清刚要点头，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慕容英神色一凛，沉声道：“有人来了，你先去屏风后暂避。”
清清连忙退到一旁。透过绢纱缝隙，她看见一位身披铁甲的老将掀帘而入。
他抱拳行礼，声音浑厚如钟：“主帅，末将听闻您带回一位姑娘？”
慕容英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李将军消息倒是灵通。”
这是楚昭珩在位时就追随的老将，在军中极有威望。
“先帝临终前将北境托付给您，女帝登基时更是亲赐虎符。”铁甲映出肃穆面容，李老将军花白胡须微微颤动。
“如今倭寇未平，粮草断绝，军中将士饿着肚子打仗，主帅却带着红颜知己......”
慕容英抬手制止，余光扫过屏风后若隐若现的裙角：“将军多虑了。本帅日夜所思，唯有破敌之策。”
李将军叹了口气，甲胄随呼吸发出闷响。
“老臣并非质疑主帅用兵之能。只是这姑娘若留在军中，难免要分走将士们的口粮。”
“我自有分寸，”慕容英声音沉了几分，“五日前劫来的敌军粮草还够撑过这个月。”
“可那姑娘——”
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声，清清缓步走出。她朝李老将军行了一礼，声音清甜却不失沉稳。
“慕容大人带我入营，是因为我略通药理，可助军中伤患。并非......”
她顿了顿，继续道：“并非您所想的那般。”
慕容英下颚不自觉绷紧。明明这正是他需要的解释，可听她如此干脆地撇清关系，心头却泛起了隐秘的疼。
李老将军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纤弱女子，花白的眉毛高高扬起。
“姑娘看着不过二八年华，能懂多少药理？军中伤患可不是闺阁绣花，容不得半点差池。”
清清不卑不亢地抬起头：“药理深浅原不在年岁。将军若不信，不妨唤军医来考较。”
“纸上谈兵要来何用？”老将军不以为然。
“那便请二位许我去伤兵营一试。”清清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眼底飞快闪过倔强。
“在有所贡献前，我绝不取军中一粒粮。”
慕容英蓦然侧首，面上惊痛：“胡闹！”
他语气难掩焦灼，正要回绝，李老将军已朗声应下。
“好！”他话虽是对着清清，视线却转向慕容英。
“姑娘有此决心，老夫拭目以待。”
李老将军的脚步渐渐远去，帐内一时静得只剩下呼吸。
慕容英转身面向清清，眉头紧锁：“你不必如此。在这里，我自有办法护你周全。”
清清摇了摇头：“这不是护不护得住的问题......”
话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扬起一抹浅笑，“你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慕容英上前一步。
“天机不可泄露。”清清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其实完全没底。
“要是实在不行......”见慕容英神色愈发凝重，她噗嗤一笑。
“只能求你分点你的口粮给我啦，”她歪着头，满脸认真，“我胃口很小的。”
慕容英不由失笑：“你啊。”
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渐起疑云。
她失忆后没有再学医术，又是从何处懂的药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