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南锣鼓巷,天地会某处秘密据点。
门扉合上,烛火摇曳。
十几张交椅上,分列坐着人,其中有须发皆白的老者,有矮胖壮硕的中年,亦有正襟危坐的道士、乞丐...
而在众人上首,此刻正有个青衫男子背对而立,手中提着书信,缓缓合上。
片刻之后,温和浑厚的嗓音传来:“小宝干的不错,虽然这人没个正形,但卧底做的还是妥帖的,这个消息很重要...”
“傅康安亲自出国迎接,礼部亦是忙碌无比,最高规格的接待啊,如此看来,鞑子皇帝是要见一位了不得的人了,只可惜啊,小宝暂时还没搞清楚来的到底是谁。”
他叹了口气,将信上的内容尽数道来。
韦小宝不识字,这消息是经对方口述,由青木堂弟子钱老本传递出宫的。
听着内容,与会众人皆面露异色。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莲花堂香主蔡德忠乃天地会元老,其人须发皆白,思忖着开口道:“总舵主,能让鞑子这般重视的,绝非等闲,会不会是元廷那边的王爷?又或者是辽国、金国的重要人物,如今到处都在反抗鞑子,鳌拜那个狗贼死在襄阳后,鞑子皇帝身边缺少强人,早已捉襟见肘,咱们天地会、西边的红花会、南边的沐王府、山东的金蛇营,哪个都能叫清廷喝一壶的,兴许是请了什么高手来对付咱们。”
“那就先下手为强!”
说话的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汉子,乃是家后堂堂主马超兴。
朝着那青衫男子拱了拱手,沉声道:“鞑子要灭咱们,那是痴人说梦,管他什么人,只要是鞑子的贵客,那就是咱们的仇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鞑子皇帝如愿。”
“马香主说的对!”
“杀!杀了!”
随着群情激奋,众人战意昂然。
青衫男子缓缓转身,浓眉大眼,眼神深邃而又沉稳。
这书生打扮的男子正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
视线扫过众人,正色道:“凡与清廷勾结,欲坏我汉家江山者,皆是天地会之敌,蔡香主、马香主,你等率会中好手与我共赴直隶边界,玄贞道长...”
左手边走出一位中年道士。
只听陈近南道:“请你同青木堂的风际中兄弟等人立刻出发,将此消息告知金蛇营、红花会、沐王府,傅康安走水路,上岸地点不一定在直隶港口,请他们代为协助。”
那道士拱手奉命。
却听马超兴皱眉道:“总舵主,咱们跟这些人关系向来不好,去年您欲团结天下抗虏力量,在扬州邀请他们会盟,可这群人都不买账,恕我直言,他们未必会...”
自鳌拜战死于襄阳,天地会上下大喜,深感反清复明时机已到。
故而由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邀请,约各地抗清势力共举大事。
但前前后后,多次都未成行。
究其根本,虽然都敌视鞑子,但天地会、沐王府、金蛇营、红花会背后的势力都不相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就比如天地会和沐王府,光是拥唐拥桂,就是两边难以调和的矛盾。
自从吴三桂打开山海关,京师沦陷于鞑子之手,天地会追随的乃是割据东南一带的唐王,沐王府则拥戴南边的桂王,都自称正朔,彼此瞧不上。
后来唐王、桂王先后罹难。
天地会和沐王府也分头支持其两王的后人,虽然抗清的立场一致,但在抗清成功之后,谁做皇帝有着极大分歧。
此刻听马超兴说起此事,陈近南亦眼神黯淡,深感明廷实亡于内斗。
这不,京师被破,就连后来连着建立的几处割据朝廷都先后覆灭,有着相同志向的一群人却还在互相敌对,互相掣肘。
如此,怎能胜得过鞑子!
片刻之后,陈近南开口道:“要放下过往龃龉,这便是个机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将鞑子赶出去,就说,陈近南拜托诸位。”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地会的众多高手齐出京师,向着天下各处而去。
......
沐王府,藏身处。
当今沐王府的掌舵人,沐剑声看着手下传来的信件,面色凝重。
片刻之后,他唤来刘白方苏四大家将后代,快速交代了情况。
“鞑子皇帝请的贵客,这陈总舵主言辞这般恳切,看来咱们就是不出手也不行了,叫天地会出了风头,还让天下人以为咱们桂王不如唐王。”
沐剑声沉声道。
但见右手边走上前一白面青年,相貌俊秀,拱手道:“小公爷,我愿带人前去截杀,扬我沐王府声威!”
“一舟。”沐剑声沉吟片刻,摇头道:“此事非同小可,既是贵客,清廷护卫自然严密,还需从长计议,你且先去东边打探情况,切记,不要鲁莽动手。”
“是!”
对方昂起头,面无惧色,大步走出正堂。
但见迎面走来两个女子。
左侧的约十七八岁,秀雅清纯,着淡青色衣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透着不谙世事的纯洁,但举手投足间,却有几分官家小姐的贵气。
右侧的岁数大些,二十出头,只比他岁数小些,容色俏丽娇艳,身段修长苗条。
见他来了,登时双眼一亮,白皙的脸上颇有羞涩之意,轻声道:“刘师兄,要去给小公爷办事么。”
“郡主。”
刘一舟先是向那岁数较小的女子行礼,继而昂首道:“鞑子请了帮手要害咱们,小公爷命我前去查探情况。”
那娇艳女子心头一惊,连忙道:“师兄,我与你同去。”
刘一舟摇头,自信道:“放心吧方师妹,管他是谁,我断不容天地会抢先,绝不让他活着进京城!”
说罢在对方崇拜的眼神中大步离去。
前脚刚走,沐剑声同其他几位家臣也一并出了正堂。
那岁数较小的清丽女子迎了上去,柔柔的唤了声:“哥哥。”
沐剑声眼神柔和,叫家臣先下去,温声道:“剑屏,你也去收拾东西,晚些时候叫方怡和白家兄弟护你先去北边。”
对方乖巧点头,但秀丽娇嫩的脸上多少有几分担忧之色:“哥哥,我看刘师兄走的匆忙,你们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千万要注意安全呀。”
沐剑声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说罢对身旁几人点头,快步走出。
......
与此同时,回疆,红花会总部。
同样收到消息的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召集众当家议事。
“天地会陈总舵主邀请咱们共同袭击清使队伍。”
陈家洛身穿白色长衫,相貌俊秀,只是说话间,眉眼中总带着几分淡淡的忧郁。
在他面前,乃是红花会的数位当家。
只听他声音温和,朗声道:“据说是有个了不得的人物即将进京,清帝极有可能是要借着他对付咱们这些反清力量,陈总舵主道先下手为强,请咱们出手相助。”
左手边的无尘道长性格极为火爆,当即一拍桌子:“他是陈总舵主,你也是陈总舵主,凭什么要受他的安排,此事简单,管他是谁,只要跟鞑子皇帝混在一起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老道用七十二路追魂夺命剑将那什么狗屁了不得的人物刺一万个透明窟窿,用不着天地会瞎搅和。”
“二哥~”
陈家洛微微蹙眉,面对这位二当家,颇有无奈之色。
但听右手边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沉声道:“我们可组织精锐,在半路突袭,即便不能成功,也要挫其锐气,叫天下人知道,咱们汉人血性未冷!”
“四哥说的是。”
但听银铃般的笑声传来。
众人的视线落在说话的女子身上。
乃是一肤色白腻,面目俏美的少妇,说话间星眼流波,皓齿排玉,明艳非常。
着鹅黄衫子,外面罩着绣花斗篷,身段高挑饱满,婀娜窈窕。
鹅蛋脸,殷红的嘴唇外挂着甜甜的酒窝。
搂着她方才唤的“四哥”的手臂,笑逐颜开,倍增妩媚。
既有江南女子的娟秀,又有江湖女子的飒爽。
笑眯眯道:“就让我跟四哥先去探个路,好叫大伙儿杀个痛快。”
说着轻抚腰间的鸳鸯刀。
......
山东,金蛇营。
一位身材壮硕,浓眉大眼,肤色黝黑的三十多岁汉子仔细阅读着手中书信。
良久,对身边人道:“去请青青过来,有要事跟她商量。”
片刻之后,那手下去而复返,有些尴尬的挠头:“蛇王,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汉子起身,有些担忧的问道。
手下垂下头,小声道:“夫人说,你有事去找你的阿九商量去吧。”
汉子老脸一红,悻悻的咕哝道:“公主殿下失踪好多年了,怎么还记着,我只当她是妹子啊,也怪我昨天说岔了嘴。”
无奈的叹了口气,快步朝自家夫人的营帐走去。
“青青,天地会的陈总舵主约咱们共击清廷。”
......
清廷,西南,昆城。
平西王府内,歌舞升平。
侍从快步迈过门槛,对着门口衣衫光鲜的高个青年道:“公子,王爷请您进去说话。”
那青年微微颔首。
快步走入内堂,屏退舞女,对着帘幕中的身影拱手:“爹爹,孩儿来了。”
里头的声音浑厚、低沉:“应熊,你明日动身前往京师,叫杨溢之护送,除了拜见皇帝、太后,还要替为父打探情报,有传言称,皇上叫傅康安请了位高人进京,如今天下各处势力皆有异动,我安排在天地会、红花会、金蛇营、沐王府的细作都有消息,他们要赶在傅康安等人进京前将此人除掉,你且先弄清楚那人是谁,盯住皇帝动向,报给为父。”
“是。”
青年公子缓缓抬头。
但听帘幕后传来一声冷笑:“江湖草莽,这么多年勾心斗角,凭他们也想成事,应熊啊,这天下大势,到头来还得你我父子掌控...”
陈钰尚未到来,便宛若一颗石子,在清国的水面荡起涟漪。
各方势力涌动,皆聚焦在那北上的船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