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市政府办公大楼的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
张扬推开办公室门时,章永年正弯腰擦拭办公桌,手里的抹布动作麻利,将桌面擦得一尘不染。
“市长,您来了。” 章永年直起身,手里还捏着抹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刚把文件整理好,茶水也泡好了,还是您习惯的明前龙井。”
张扬 “嗯” 了一声。
一年多来,他没找专职秘书,办公室的杂事,之前是魏浩然,现在是章永年顺带打理。
“辛苦你了。” 张扬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时指尖碰到微凉的桌面:“昨天剩下的几份文件,放在哪里了?”
“在您左手边第二摞,我标了红圈,都是今天要优先处理的。” 章永年递过一杯热茶,蒸汽氤氲,茶香袅袅:“另外,市委办刚才来电话,问您上午十点的会议,是否需要提前十分钟到场,和常委们碰个头。”
张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驱散了清晨的微凉。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桌角的空位上 —— 那里本该是秘书的位置。
嘉和市官场,没人不惦记这个位置。
市长秘书,听起来是跑腿的活儿,实则是离权力核心最近的岗位。
况且跟着张扬这样年轻有为、上升势头迅猛的市长,只要会来事、能扛活,未来外放个县处级干部,简直是顺理成章。
消息刚传出去时,说客踏破了市政府的门槛。
市委秘书长赵志强的侄子李斌,刚从名牌大学毕业,托了三层关系,想递份简历,被张扬一句话挡了回去:“让他先在基层历练三年,拿出实绩再说。”
财政局局长的小舅子,在县委办待了五年,自认文笔好、懂规矩,托人带话想来 “学习”,张扬只让章永年传了句:“秘书不是镀金的岗位。”
还有些旁的关系,或是有背景的年轻人,或是托了老领导说情的,没一个能入张扬的眼。
时间久了,大家都摸不准他的脾气,只知道这位张市长对秘书的挑剔,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
章永年收拾完抹布,端着水盆往外走,路过门口时,正好碰到市委办的干事小张,手里捏着一叠文件,探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眼,见张扬在低头看文件,才压低声音问章永年:“章主任,市长还是没松口?我表弟那事儿……”
“别想了。” 章永年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极低:“市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没那么容易点头。”
小张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
他表弟在乡镇待了两年,想通过秘书这个跳板进城,托他递了三次简历,连张扬的面都没见到。
不光是他,整个市委办,谁没帮人问过?
结果都一样,碰了软钉子。
办公室里,张扬隐约听到门口的对话,却没抬头。
他翻看着文件,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批注。
不是他故意摆架子,而是秘书这个位置,太特殊了。
他刚到嘉和市时,市委组织部就给推荐过几个候选人,有笔杆子硬的,有背景干净的,还有办事机灵的。
可张扬见了几个,总觉得差点意思。
有个年轻人,简历漂亮,说话滴水不漏,可聊到具体工作,眼神飘移,连嘉和市去年的 Gdp 增速都说得含糊;还有个,倒是老实,可问他如何协调多个部门推进项目,只会说 “听领导安排”,没半点自己的想法。
张扬要的不是一个只会跑腿、传话筒的秘书,而是一个能懂他、信他、帮他扛事的人。
他的工作节奏快,经常加班到深夜,文件堆积如山,需要有人能精准筛选重点;他不喜欢繁文缛节,很多事需要秘书提前沟通协调,既不能越权,又不能误事;更重要的是,秘书知道的机密太多,从项目规划到人事调整,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大错。
去年有个项目,涉及土地征收,敏感得很。
他在办公室和分管副市长讨论细节,转头就有人把消息泄露给了开发商,差点打乱整个部署。
从那以后,他对身边人的警惕性更高了 —— 秘书不仅要能干,更要靠谱,嘴严、心细、有分寸,缺一不可。
“市长,这是今天的信访登记表,有三起是重复访,当事人说想见您一面。” 章永年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表格,轻轻放在桌角:“另外,您让我查的那个建材供应商,资质没问题,但去年有过安全事故记录,我标在后面了。”
张扬接过表格,目光落在信访记录上,眉头微蹙。
章永年做事,总是这样,不仅能把事做好,还能提前想到他没想到的点。
比如那个建材供应商,他只让查资质,章永年却顺带查了安全记录,这种细心,正是他想要的。
有时候他也想过,干脆让章永年兼着秘书的活儿,可转念一想,章永年身为政府办主任,本身就忙得脚不沾地,再兼任秘书,实在太压榨人。
而且,他也不想让章永年陷入 “权力过重” 的流言里。
“重复访的那三起,让信访局先牵头,把情况核实清楚,形成书面报告给我。” 张扬放下表格,语气平静:“建材供应商的事,通知住建局,重新评估,不能只看资质,安全是底线。”
“好,我这就去安排。” 章永年点头应下,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才说:“市长,昨天李常委又问起秘书的事,说他侄子……”
“不用提了。” 张扬打断他,眼神坚定:“我的秘书,不看背景,不看学历,只看能力和人品。真要是有合适的,不用他说,我自然会点头。”
章永年 “嗯” 了一声,没再多说。
他跟着张扬几个月了,最清楚这位市长的脾气 —— 看似温和,实则骨子里有股韧劲,认定的事,没人能改变。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张扬翻着文件,心里却在想,或许不是没合适的,而是他太清楚,这个位置承载着什么。
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跟着老领导当秘书,老领导教他:“秘书不是伺候人的,是帮领导扛事的。
领导想不到的,你要想到;领导不方便说的,你要说到;领导不能做的,你要挡到。”
这句话,他记了很多年。
如今自己当了市长,对秘书的要求,自然也按这个标准来。可这样的人,太难找了。
临近十点,章永年敲门进来提醒:“市长,该去会议室了。”
张扬放下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