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进市政府大楼时，张扬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魏浩然把最后一份技能培训学员档案放在桌上，指尖划过“李建国”三个字旁的备注——“特级焊工，工龄三十年，抵触新技术培训”。
“华宇那边刚发来消息，明天派车来接李建国，车间主任亲自带他看新设备。”魏浩然声音压得低：“徐俊辉也安排好了，培训场地周边布了六个巡逻点，社区干部会提前半小时到现场维持秩序。”
张扬没抬头，笔尖在档案上勾划。
数控班35岁以下学员占比七成，汽修班缺五名实操讲师，这些细节都要在明早开班前敲定。
他忽然停笔，想起下午陈明远在市委会议室的失态，手指在桌面轻轻敲了敲：“审计局那边，让他们先查那两家皮包公司的资金流向，重点盯陈明远小舅子的账户。
动作要快，别给人留销毁证据的时间。”
魏浩然点头应下，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明天开班仪式，让赵建军把待岗职工技能档案全带上。”张扬抬眼，目光锐利：“我要现场抽人提问，看看他到底有没有把档案摸透。”
魏浩然心里一凛。
赵建军之前交的初步方案敷衍了事，这次要是再出纰漏，怕是要被当场问责。
他应了声“明白”，轻手轻脚退出门外。
办公室里只剩张扬一人。
他翻开华宇重工的合作协议，目光落在“技术顾问薪资”那栏——给李建国的待遇比普通技术员高两成，还额外加了住房补贴。
这笔钱从改革专项资金里出，不算违规，却足够让其他老职工眼红。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要李建国稳住，剩下的人自然会跟着动。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张扬走到窗边，看见陈明远的车驶出市政府大院。
车灯划破夜色，却没走主路，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拿起手机拨给徐俊辉：“盯着陈明远的车，看他去哪。”
半小时后，徐俊辉回电，说陈明远去了城西的一家茶馆，跟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见了面。
“那男人像是省国资委的，之前跟着考察团来过嘉和。”徐俊辉声音里带着不确定：“我没靠太近，只听见‘审计’‘证据’几个词。”
张扬捏紧手机。
陈明远这是想找省里的人压审计局的调查？
他冷笑一声：“继续盯着，有动静随时报。”
挂了电话，他从抽屉里拿出个U盘，里面存着那两家皮包公司的工商资料和资金流水。
这些东西是赵瑞敏让人查的，早就备好了，就等陈明远露出马脚。
第二天清晨，阳光刚爬上培训场地的铁皮屋顶，学员就陆续到了。
高新区的闲置厂房被打扫得干净，十台旧机床并排摆在车间中央，华宇重工派来的技术员正在调试设备。
李建国穿着新工装，站在机床前，手指轻轻拂过锈迹斑斑的操作台，眼里满是怀念。
“李师傅，这台机床跟您以前用的一样，就是加了数控系统，学起来不难。”技术员递过操作手册:“杨总说了，您要是愿意，以后就负责带徒弟，工资按技术顾问算。”
李建国没接手册，只盯着机床的焊枪。
他当了三十年焊工，手里的焊枪换了五六把，最老的那把还是师傅传给他的。
现在要学新技术，心里难免犯怵，可一想到能重新拿起焊枪，又忍不住心动。
“李师傅，张市长来了。”旁边的社区干部轻声提醒。
李建国抬头，看见张扬走过来，身后跟着赵建军和苏建白。
他下意识挺直腰板，手里的搪瓷缸攥得更紧了。
“李师傅，昨晚没睡好？”张扬笑着拍他的肩膀:“华宇的新车间比这好，焊枪是进口的，干活省力。”
李建国嗯了声，声音有些沙哑：“张市长，我……我能试试这台机床吗？”
“当然能。”张扬朝技术员点头:“给李师傅搭把手。”
技术员立刻接上电源，李建国戴上护目镜，拿起焊枪。
蓝色的火花在车间里炸开，焊枪在他手里稳得像长在身上一样。
旁边的学员都看呆了，有人忍不住鼓掌。
张扬看着这一幕，对赵建军说：“赵局长，你看，不是老职工学不会新技术，是没人给他们机会。”
赵建军脸上发烫，连忙点头：“是是是，张市长说得对，我们以后一定多组织实操培训。”
正说着，远处传来汽车喇叭声。
华宇重工的车到了，杨和玉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个红色的聘书。
“李师傅，这是华宇的聘书，技术顾问的职位，您要是同意，现在就能签字。”
李建国放下焊枪，看着聘书上的字，手有些抖。
他这辈子没当过顾问，最多就是车间里的老师傅，现在能进华宇当技术顾问，说出去都没人信。
“李师傅，别犹豫了。”张扬递过笔:“签了字，明天就能去新车间上班，家里有困难还能找社区帮忙。”
李建国接过笔，在聘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虽然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郑重。
杨和玉收起聘书，对张扬笑道：“张市长，还是您有办法，这才叫真正的安置职工。”
张扬没接话，目光投向门口。
林振华和陈明远来了，身后跟着市委办的人。
两人脸色都不好看，显然是不想来，又不得不来。
“林书记，陈市长，来得正好。”张扬迎上去:“刚跟李师傅签了聘书，华宇还愿意再接收二十个老职工，都是技术岗。”
林振华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两人眼神里满是不甘，却又不敢发作——审计局的调查还没压下去，他现在要是惹事，只会自找麻烦。
“张副市长，培训班开班仪式可以开始了吧？”林振华转移话题，语气里带着催促。
“当然可以。”张扬转身对学员们说：“各位师傅，今天培训班开班，以后大家就是同学了。
不管是学数控还是汽修，只要好好学，都能找到工作。
政府不会不管大家，企业也愿意给机会，咱们一起把日子过好！”
学员们鼓起掌，掌声比刚才更热烈。
李建国站在人群里，看着张扬的背影，心里忽然踏实了。
他想，也许这次改革，真的能让他们这些老职工有个好归宿。
张扬看着眼前的场景，知道这只是开始。
林振华和陈明远不会善罢甘休，审计局的调查还会遇到阻力，可只要职工们愿意跟着他干，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
他抬头望向天空，阳光正好，照得整个培训场地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