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瞬间回神,他松开一只手,一把扯下青城的面纱,待看清她的面容时,他眼中逐渐恢复清明,缓缓道:“青城郡主倒是沉得住气。”
青城用力甩开他另一只手,微微退后一步,默然不语。
拓跋堃径直走到青城面前,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是你用迷药迷晕我,趁机放走了荀湛和方笑亭?”
“是。”事情显而易见,青城没什么好否认的。
拓跋堃双眼眯起,又道,“你对我温言细语,甚至愿意让我抱你,都是为了哄我喝下那杯掺了迷药的酒?”
“是。”
他脸色铁青,一双桃花眼中燃着怒火:“青城,你又骗我……你好大的胆子!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青城偏过头去,并不理会他。
拓跋堃阴恻恻一笑,沉声道:“你既已识破阮甄的身份,又见过荀湛和方笑亭,那你定然知道宋毅不是内奸……”他转向秦伍,“带宋毅来。”
此话甫出,青城心头一紧,心中暗道一句“糟了!”
秦伍抱拳称是,向南边的院落走去,等再返回时,身后的两名护卫押着宋毅走了过来。
宋毅一见青城,年轻的脸上满是震惊,脱口而出道:“郡主,你……”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青城他们没能成功逃脱,又被抓了回来,可他环顾四周,并不见荀湛和方笑亭。
拓跋堃见宋毅的表情,马上意识到对方早就知道青城要逃跑一事,他怒火中烧,一把夺过身边护卫的佩剑,长剑裹挟着凌厉风声蓦地劈向宋毅。
宋毅面无惧色,微微阖上眼。
几乎同时,青城喝道:“慢着!”
拓跋堃原本只是吓唬青城,听到她出声,他手腕一顿,剑刃堪堪停在宋毅的脖颈旁。他直直地看向青城,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怎么,郡主有话说?”
青城眉目无波,淡然道:“你不妨直说,怎么才能放过宋毅。”
拓跋堃眉梢轻挑,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本王想要什么,你应该最清楚。”
青城轻轻点头,道:“好,我答应。”
她答应的太过干脆,拓跋堃不由一怔,他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的权宜之策,你骗了我太多次,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青城心中冷笑,这当然是权宜之策,无论如何,要先保住宋毅再说。
“郡主不要答应!”宋毅目眦欲裂,大声打断拓跋堃的话,接着他对着拓跋堃怒目而视,“你这个无耻卑鄙的逆党!你趁人之危,算什么东西!”
拓跋堃眼底掠过一抹锐利寒光,他手腕迅速一翻,执剑刺中宋毅的肩膀。
宋毅死死地咬紧牙关,脸涨得通红,突然,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闷响,不过片刻,黑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他盯着拓跋堃,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拓跋堃悚然一惊,蓦地抽出长剑,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宋毅,又看了看剑刃上鲜红的血色,怔怔然道:“你……你服了毒?”
宋毅眼底闪着得逞的快意,但很快,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原本钳制住他的两名护卫吓得连连后退,就在他的身体向下滑落的瞬间,青城飞身而起,一把抱住他,将他缓缓放倒在地上。
青城跪在宋毅身侧,揽住他后颈的手不住地颤抖,她欲哭无泪,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絮。
武宁卫都会在齿间藏毒,一旦落入险境,为避免泄露身份或是机密,通常会自行了断。宋毅早就被抓,为了救出荀湛和方笑亭,他忍辱负重,一直不肯轻易赴死。可如今,他终究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青城为了救他而受制于人。
宋毅的嘴唇剧烈颤抖,断断续续道:“郡主……都是属下的错,属下……不知道去栖云山庄会……会让郡主中计,我……若是知道,宁……宁愿死也不会……”
青城不住地摇头,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一片朦胧水雾中,她看到宋毅的口鼻都喷出殷红的鲜血来。
她心痛难当,徒劳地用手去擦,边擦边道:“宋毅,你听我说,荀湛和方笑亭都逃出去了,真的,他们都离开了,多亏有你,是你救了他们……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宋毅定定地看着青城,突然裂开嘴,无声一笑,脸上露出欣慰满足的笑意,紧接着,他的头缓缓地歪向一边,半阖的眼眸中瞳孔逐渐扩散成一片灰蒙的雾霭。
青城闭上眼,微微仰头。
在荷塘小筑的短短几日里,她如同置身在湍急河流中的一叶扁舟上,一颗心时起时伏,跌宕不已,而此时此刻,她的心绪莫名平静下来,只有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恨意如那奔流不息的河水迅速漫过心头,阮甄的欺骗,拓跋堃的假死,肃王的表里不一,以及这背后所隐藏的阴谋皆让她愤怒不已,而如今,再添新恨。
她睁开双眼,眸光平静无波,她脱下身上的黄色衫裙,盖在宋毅的脸上。
此时天刚蒙蒙亮,晨雾在山谷间萦绕,远处山巅处已泛出一片亮白色。
宋毅的猝然毒发让另外几人措手不及,尤其是拓跋堃。青城为了救荀湛和方笑亭,用迷药将他迷倒,这令他极为恼怒,他原本只是想借宋毅发泄不满,不想事情完全走向另一个极端。他一时无话,身形僵硬的如同木雕。
肃王见状,瞥了秦伍一眼,又将目光转向跪地不起的青城。
秦伍会意,上前几步,道:“郡主节哀……”
他话未说完,青城起身,对着秦伍骤然打出一掌,秦伍毫无防备,一时站立不稳,向后连退几步,青城趁势拔出他腰上的长剑,迅速旋身,对着拓跋堃的发顶猛地劈砍下去。
拓跋堃大惊失色,举起兵刃硬接下青城一剑,接着侧身旋步闪避。
青城猝不及防地发难让拓跋堃惊愕不已,他尽量闪避,躲无可躲的时候再和青城交手。几个回合下来,拓跋堃被青城逼迫地节节后退,一路向东退到十余丈外的一片空旷场地上,额角很快渗出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