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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卫们带着府衙差役如疾风般穿街过巷。

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将名单上各家的宅院店铺统统抄检一空。

当咸蛋黄般的夕阳悬在飞檐一角时,所有的证物都已整齐码放在了裴戎的桌案上。

裴戎指尖轻点案几,看着满目琳琅的账册信函,唇角微扬,“做得不错。”

林墨正往嘴里塞着桂花糕,两颊鼓得像只松鼠。

她弯起眼睛,伸出三根手指在裴戎眼前晃了晃,更像一只贪吃的松鼠了。

裴戎秒懂,加钱嘛!三倍!

“林公子慢用。”裴莫端着新出炉的玫瑰酥凑过来,脸上带着笑,心头却在滴血。

这已是第三回加钱了,再这般下去,大哥的私库......

裴莫先用手背试了试参茶的温度,才递给裴戎。

“大人,刚刚门外又来了一波来寻人的家眷,按照您的要求,都打发走了。”

裴戎轻啜一口参茶,微微皱眉,刚要将茶盏放回去,却又瞥见裴莫一脸“别闹脾气,必须喝掉”的不赞同表情。

他只得讪讪地收回了手,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慢慢喝着,“可派人将她们带来的消息都传进去了?”

裴莫见他听话,眉头渐渐舒展开,“一字不落。”

裴戎捏着鼻子,一口闷掉杯中的茶,将茶碗重重搁在案几上,大声喝道,“好。”

暮色渐沉,府衙内却是冰火两重天。

有人一夜好眠,有人辗转反侧。

晨光刺破窗棂,又是一个无风也无云的朗朗晴天。

裴戎舀起一勺混着肉糜的热粥,听着大牢里传来的最新消息,竟觉得这碗白粥比御赐的八珍汤还要鲜美。

他拿出锦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唇角,“火候到了!”

“升——堂——”

“威——武——”

朝阳将“明镜高悬”的匾额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裴戎端坐在大堂上,目光扫过堂下面色惶惶的众士绅。

陈公整了整腰间玉带,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等着看裴戎这个毛头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带李元——”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中,两名差役架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入堂。

他衣衫褴褛,伤痕累累,脚踝处血肉模糊,每走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一抹暗红痕迹。

堂下众乡绅齐齐变色,顿时骚动起来。

有人倒吸凉气,有人以袖掩面,更有甚者双腿发软,险些栽倒。

裴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林公子这一手画技,用在这里,倒也精妙。

这身“重伤妆”的妆效,连衣襟上晕染的血色都栩栩如生,倒是比预想的更有震慑力。

裴戎的目光扫过堂下的陈公,见他面色虽然没有变化,手下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不由心下轻笑。

“李元,你可有话说?”

“大人,罪民认罪!”李元嘶哑的嗓音在大堂回荡,带着一丝凄厉,惊得众人心肝直颤。

“但求大人明鉴!”他突然挣脱衙役,踉跄两步,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陈公等人,“真正的主谋是——这些衣冠禽兽!”

陈公眼底慌乱一闪而逝,随即想起那些焚毁的账册,以及再也不能开口的证人,腰杆又硬了起来。

他负手冷笑,浑浊的眼珠子像淬了毒般剜向李元,“裴大人,就凭这刁民子虚乌有的攀咬,便要定我等罪名?”

陈公转向裴戎,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笑意,“昨日无故抄家之举,与强盗何异!还请大人,给老朽一个说法。”

“稍安勿躁。”裴戎轻笑,“带——陈二柱一干人等上堂——”

“陈二柱”这三个字像惊雷一般,炸响在陈公耳边。

他猝然转头望向堂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惶。

常庆明明禀报过,所有知情人都已“处置妥当”。

难道?!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又响了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只见三个血葫芦一般的囚犯被差役拖入堂中,血腥气瞬间蔓延开来。

直到看见陈二柱胸前那道熟悉的刀疤,陈公才确信这真是自己那个“已死”的管事。

他的后背倏地沁出冷汗,浸湿了中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他私下里的所有生意,可都是由陈二柱这个管事居中联络的。

“大人明鉴啊!”陈二柱扑倒在地,额头在青砖上磕出沉闷的声响。

他抬起血肉模糊的脸,颤抖的手指直指陈公,“是他!都是老爷指使的!那夜他派常庆来灭口,多亏了大人的及时救援,小的才能逃过一死啊!”

随后,陈二柱事无巨细,一一交代了个干净。

他颤抖着掏出一块染血的玉牌,“这是老爷赏的,里面...里面藏着一张当票,账本就在...在当铺里。”

裴戎眼皮轻抬,睨了陈公一眼,“陈公,这些证供你可听清了?时间、地点、数目,分毫不差。你还有何话可说?”

“荒谬!”陈公脸色勃然大变,暴喝出声,“裴大人,你这分明是屈打成招,恶意构陷!”

“老夫自具折上奏,去度支尚书那里辩上一辩。”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狠厉,枯瘦的手指突然指向堂外朗朗青天,“国法森严,你身为一地父母官,岂能如此儿戏!”

“当然不止。”裴戎轻轻击掌。

裴莫立即带人抬上三口樟木箱。

箱盖掀开的瞬间,最前排的众位乡绅齐齐变色,直接瘫软在地。

箱中账册被穿堂风掀起,露出朱笔标注的“丙戌年八月十五,陈三成,粮三百石”等字样。

那墨色殷红如血,刺痛了陈公的双眼。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瞳孔巨颤,神色惊惶,藏在袖中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些账册本该在城郊砖窑化为灰烬!

常庆到底在干什么!

就在此时,堂外铁链声再次响起。

陈公机械地转头,正对上常庆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这个跟了他十年的心腹,此刻像条死狗般被衙役拖上堂来,赤脚在青砖上拖出两道暗红痕迹。

“老爷...”常庆突然抬头,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小的对不住您...小的...先,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竟从口中呕出一口黑血,直挺挺栽倒在地。

陈公望着堂上那滩渐渐扩散的黑血,踉跄后退,突然发出凄厉的惨笑。

完了!

全完了!

陈公的心中一片凄凉。

原来自己才是那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而织网的蜘蛛,此刻正端坐在“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用看死人的眼神望着他。

“噗通”,他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其他士绅再也支撑不住,一齐跟着跪了下去。

跪伏在地的身影在青石砖上投下一片阴影,与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