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还不算明白,为何姬行走受伤严重如此,却根本不提自己的事,反而让我去看看之罔。
之罔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仅凭这一点我便明白肯定发生了什么,莫非并不顺利?
“之罔,开下门,我有些事想找你商量。”
我随意地想了个借口。
但是屋内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他已经不在了。我不停地敲着门,肯定会让人烦躁不已,但之罔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般,没有一丝的反应。
我又不由得想到了暮小姐,如果她在我现在的位置,那么里面的人会这么耍脾气?我知道答案确信,他不会,他会立刻打开大门将她给迎进去,有什么不满也不会显露出来。
我不是她,自然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我无声地苦笑一下,放下手,走到石梯旁坐下,暂时没有退去的念头。或许有那么一丝妄想支撑起我,如今暮小姐去了芥灵之都,短时间根本回不来,这段时间我又可以佯装无知地彻底拥有他,即便只有这么一会儿。
我看向天空,由内而外感觉到彻骨般的寂寥。伪装了这么久,但凡有那么一丝机会就想贴上来,我真的非要这么卑微吗?难道爱情一定是必不可少的?难道我的世界没有他就下雨不歇?可是为什么拥有他我心中的黑雨也没有丝毫停歇?
我不知道答案,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月星。
渐渐地,我累了,感到阵阵疲乏,或许是之前妖毒的影响犹在,竟倚着石柱睡过去。
等我醒过来,猛得看到身边坐着个人,是之罔,他什么时候出来的,竟然都不叫醒我,就那么孤单地坐着。
“你,有些事要跟我商量?是什么?”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让我一瞬间忘记了提前准备的腹稿,只能支支吾吾回道,“那个,我...有些忘了,请让我想想。”
之罔点了点头,显得不置可否,随即说道,“刚好,我也有些事要给你说,你听便好。”
“好的,你说。”
之罔像我之前一样,抬头看着天空,不像是在对我说话,“我苏醒的时候,是在一处蛇蟒洞窟,黝黑而无光,受了诸般伤才艰难逃出,幸被晦朔殿下所救才捡回一条命,那是在兆天年。随后又发生一些事,我得知晦朔殿下被某事所扰,为了助她,毅然决然跳下逆流河,来到兆天年。从兆天年到兆天年,这么一眨眼,十四年就过去了,从中洲到南洲,我一直在奔波,几乎没有停歇过,不是在忙着就是在忙着。从前,我会刻意回避有关疲惫的问题,不想让这样的负面情绪止下我的步伐,虽然从来不曾真正明白在为什么而努力着,可现在,我真的累了。”
我张大嘴巴,想安慰着说些什么,之罔却不给我丝毫机会,紧跟着继续往下说着,“在鹿角试炼时,我明白了自己的信念,守护一切应当守护的。这意味着什么,我应该保护好我的爱人、我的朋友、我不知还存在与否的亲人。我为之努力过,尽力不让你们陷入危险,而这也是我活着的动力。但是,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是我一手力导之,当真正想保护的人亲眼从我眼前消失,我才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无力和弱小。原来,我谁也保护不了,只是一个废物。”
之罔说着,竟已经哭啼起来。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哭,第一次是在兆天年,那时我即将在他怀中死去。
就那么一瞬间,我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可能的真相——暮小姐不在了?
我伸出手来,环抱住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慰藉于他。
“有些事,我们都很难决定走势,只能眼睁睁得看着它发生,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发生了而已。”
“不,你不懂!”之罔的情绪忽得高亢起来,就像一个人死前的回光返照,“是我害了她!若不是我想当然得认为芥灵之都对她是一个万全之所,那么她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是我...害了她...”
我虽然仍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已经确信一件事,暮小姐真的死了。不知为何,我反而有一丝庆幸,感觉心中的黑雨有了缓解的迹象。
这并不道德,我不敢表露出来丝毫,紧紧贴住他,温柔着道,“我们向前看好不好?她不在了,但她的志向却需要有人继承下去,若一直伤悲,不是更对不起她?”
“我...已经没有那样的心志了。”之罔仍哭个不停,“我见你,便是想让你继续将齐暮未走完的路,走下去。”
瞬间,我便明白了姬行走为何一定要我来见之罔。原来,他不仅仅因为暮小姐的逝去而悲伤,甚至心里也起了同去的心思。
可是,之罔,你明白吗?若你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要,好吗?我会陪着你的,哪怕有再多的苦痛,我也会与你一同度过。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跟你发脾气了,做你的好良人,事事想着你,答应我好吧?我们俩一起活下去。”
“这个世界没有了她,我...找不到任何还值得留恋的事物,对不住。”
之罔似乎只是想给我说,要我肩负起挟泰会来,为了他们两个死人吗?
他站起身走回房内,我急忙跟上,死命抓住他的手不松开。
我想到什么,抱有幻想道,“之罔,你接下来是想云游四方对吗?”
因为之罔目前并没有寻死的念头,不然他不至于还回到止风来。
“是啊,我虽然痛苦,但其实是个畏死的懦夫,根本不敢去死呢。挟泰会,交给你了,南洲我不会再来了。”
之罔说了我想听到的话,但却是假话,我已然确信,他并不是不想死,只是还有什么未做完,不能去死。
无尽的伤悲冲刷着我,让我一下忘了章法,哭泣着哀求道,“之罔,不要这样。暮小姐不在了,还有我不是吗?我做你的齐暮好不好,我也会让你开心的。我什么都不要,只想你活着。”
之罔转过头来,看着我,绝情道,“渊鲸,你很好,遇上你让我明白,有了你世界才明媚如此,而非相反。但是很抱歉,我的心已只为了她而跳动,不能再给予你分毫。”
我知道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自始至终,齐暮在他心中的分量都比我大上太多。
“那你总得给我说你接下来要做什么,你说呢?”我想知道他的一切,“难道你回来,只为了给我说这些话吗?”
“我与姬兄有个约定,他送齐暮进入芥灵之都,我则替他杀一个人,而今,我得履行后一部分。”
我稍微止下了哭泣的冲动,至少,之罔没有立刻就想寻死。我不无幻想地想到,若是能将那人给保下来,之罔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我帮你,你要杀谁?”
我说道,其实只是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一个极难杀的人,至于身份,不能告诉你。”
“不行,你得告诉我。除了暮小姐以外,世间还有谁比我离你更近,若我都不来帮你,那怎么还能成事?”
之罔惨淡地笑着,捏住我的脸,“云梦,我很感谢你的。但是对不起,你的小心思并不难猜到,我实在不能告诉你。或许,有一天你会知道,从别人的口中。”
“为什么要到这样的地步?”我顺势靠在他的肩上,“之罔,世间并不仅仅只有暮小姐的啊,我、姬行走、徐保保,你的这么多朋友,你在中洲的姐姐,他们难道都想你这样离去吗?他们如我一般,都不想的。答应我一下吧,不要去死,伤痛虽然难免,但只是暂时,而生活是长久的,更何况,有我。”
“你...不懂。”之罔埋下头去,懊悔着道,“我前一瞬才将她送进大门,临走的一眼,她还转头看我,即便什么都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在看我,也明白,我亦在看她。可下一瞬,无根河涨水,天空落起磅礴大雨来,当我再赶回去时,大门已经消失不见,只剩断壁残垣。我死命往前游,要进去找她,可到了尽头,却只有她的半截衣襟。她,是我的挚爱,我却亲手将她送入了必死之境,这样的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唯今所念,不过早赴黄泉,与她相见而已。”
我已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起身离开他冰冷的躯体。
姬行走想错了,我确实在之罔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即便天下人加上我也不能撼动齐暮一丝一毫的地位。凭我便想来劝说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世间没有人能阻止他。
但我不想就这么放弃,我轻易地下了个决定,要从其他方面着手,不管用任何下作的手段,都要保住之罔。
“你不会死的。”我盯着他,彰显自己的决心,“哪怕我去死,也不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