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齐暮并没有休息多久，很快宝船就变得颠簸起来，连带着船上的人也站不稳当，李之罔只得死死抱住她，才不至于被甩出去。
“姬兄，这样都半个时辰了，还要多久？”
“忍着！”姬月寒大声喊道，“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这样，这一次不知是怎得，这些无根河在这一截汹涌得紧。你们俩再撑下，我把船开到外面去。”
虽是这样说着，但足足过了一刻钟，宝船才开出无根河。
李之罔安抚齐暮几句，让她先自己坐着，走到船头道，“是不是上游出了什么问题？”
“无根河是一个循环，没有上下游之分，天然稳定。而今变得如此诡异，有可能是什么东西进到了里面。”姬月寒说着，指住汹涌的河面道，“我进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一些端倪。上次在神甬之渊，你已经会操控这艘宝船了，这次还是你先操控着。”
说罢，姬月寒纵身一跳，几个踏步进到无根河里，再无踪迹。
李之罔没办法，只得接过宝船的控制权，并告予齐暮。
“会不会，是芥灵之都出了什么问题？”她忽得说道。
“不清楚，也有可能。”李之罔看着前方道，“如果是芥灵之都出了差错，那么我们就回去。”
“嗯呢，回去也好，我能不能修行，其实并不算太重要。”
李之罔却并不这么认可，在见证了姬月寒与罗摩大战后，他已然确信现在的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齐暮，而她迫切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芥灵之都正是不二之选。
幸好，没过多久姬月寒就从河里出来，解释说是无根河两岸的阴郁植被不知为何进到了里面，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而他已经清理过一番。
果然，经过一阵观察，无根河很快就平稳下来，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走吧。”姬月寒叹口气，说道，“之罔，劳烦你继续控制宝船了，我给你讲具体方向。”
李之罔点点头，当即发动宝船，按着姬月寒指挥的方向前进。
他抽空看了眼后方的齐暮，发现她已经躺下，微微喘着气，应该是方才说话太多，得缓缓。
“姬兄，你的身子...”李之罔压低声音道，“我才是麻烦你了。你刚大战完就来送齐暮，不仅没有好好休息，现在又是这种情况...”
为什么这样说，却是姬月寒回来后一袭白发不知为何变成了一半白一半淡金，而他整个人的气势更是直接矮下数筹，似乎在河下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还好...就是有些累...”姬月寒提振起精神道，“先往上走吧，看看芥灵之都是个什么样子。”
李之罔点点头，识趣地没有再往下问，老老实实地控制宝船往前走。
过上两个时辰，本就黑暗的四周变的更加黝黑，姬月寒摆手让他将船给停下，冷声道，“从现在开始，直接往前走就行了，我在前面开道。”
“姬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些植被都成精了，拦住了前面的河道，至于为何，我也不知道。”
姬月寒说着，扇子一挥，一道黄沙自他脚下漫出，直通远处。
李之罔忽然觉得这趟路已经蒙上了诡异的纱雾，犹豫着道，“这是不是预示着我们不该再前进了？”
“你来决定。”姬月寒淡淡道，“我现在的实力还能进行定好的计划，但一旦开始，就必须要你来执行下去了。你想好，芥灵之都去还是不去？”
李之罔看眼躺着的齐暮，知道自己不该这么优柔寡断，低下头道，“拜托你了，姬兄。”
姬月寒无声叹口气，当即迈步而出，几个踏步进到黑暗里。
李之罔没有任何能帮上忙的地方，只能屏住心神，控制着宝船跟在后头。
便见着姬月寒不停穿梭于黑暗之中，不时发出几声嘶吼，他所行之处，黑暗都有所消解。
李之罔几乎看不见他，只能靠着传回来的响动确认他还活着。
“姬兄！”
李之罔忽得喊道，却是不知什么东西爬到了宝船后方，让船速一时间几乎停下来。
“知道了。”
姬月寒的声音传回来，无悲无喜。
便见着漫天的黄沙从前方吹来，笼罩住宝船，而姬月寒的身影已经跟着黄沙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宝船后方，一阵亮光闪过，宝船终于恢复原样。
但这只是第一次，并不算多的时间里，不断有东西爬上来，姬月寒不仅要扫除前方的障碍，还得清扫爬上来的精怪。
一时间，只有他穿梭不止的身影。
等着姬月寒重重摔在船上，李之罔才注意到，他的一手一腿竟然已经不知所踪，整个人更是颓败不已，像老了数千岁。
姬月寒喘口气，比个手势，让李之罔噤声，说道，“多耗了些时间，但到门前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拦路了。”
“姬兄，你的身子...”
“不碍事...”姬月寒喘着粗气道，“快点，先开船到门前去，到了那边还有事做。”
李之罔点点头，将宝船的潜力开发到极致，便见着一条银色的轨迹疾驰往前，似攀天而上的转瞬流星。
不知过了多久，他停下船来，面前是一道刻着诸多不明所以浮雕的十丈高大门。
姬月寒盘坐在地上，道，“快点，把齐暮叫醒，现在要送她进去了。”
“姬兄，我们先把你的身子包扎下？”
“不用！”姬月寒提高声量，甩出一物扔在地上，“这是船票，前面有些路得齐暮一个人走，你捡起来，拿给她。”
李之罔没办法，将形似圆球名为船票的物件捡起来，便去将在中途已经昏睡过去的齐暮叫醒。
齐暮看不见，有诸多不便，他只得问道，“姬兄，现在应该怎么做？”
“让她一手握住船票，然后你把她扶到门前站着。”
姬月寒一边命令着，一边仅凭一条腿站起来，缓缓走过来。
等三人都站在大门前，姬月寒咬破指尖，将手指按在齐暮的眉心，便见着比寻常更多的鲜血唰唰流下，不一会儿就漫过她的绷带，一路流到下颌。
姬月寒面色凝重，不顾自己的情况，说道，“好了，齐暮，现在你把另一只手按在大门上。”
齐暮点点头，问道，“这样做，我就要进去了是吗？”
“是的。”
齐暮瞬间有些恍神，转过头道，“之罔...我不知道你付出了什么，但我希望还能再见到你。”
“会的，会的。”李之罔无声流下泪来，像是再也看不见她一般，笑着道，“你的未来必定有我的参与，而我的未来也一定会有你的身影，我们会短暂分别，但一定会再度重逢。”
齐暮想笑笑，内心的伤悲却不允许她这样做，最终，她只是踮起脚尖。
李之罔明白她的意思，不再去想姬月寒是否在，吻在她的唇尖。
长久之后，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这是我写给你的信。”李之罔拿出那封最终被埋在沙砾下的长信道，“我祈盼着，有一天你能亲眼看到我写下的字。”
齐暮默默接过，放在怀中，尽量平和着道，“会的。我曾在婆娑湖发誓，有一天要亲眼见到你，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李之罔抚摸住她的发梢，知道再不能耽搁了，主动道，“去吧，姬兄在等着，我们不能给他添太多的麻烦。”
齐暮点点头，再不多说，一手抓紧船票，另一手则按在大门上。顿时，她的身形开始缩小，很快就如拇指般大小，身子也自行移动，出现在大门的另一侧。
她回过头来，脸上写满了悲伤。
若干次得回想起这一天，李之罔都会质问自己，为何不阻止她？为何一定要放她离去？为何不相信自己有保护她的能力？
尽管很快他就会知道命运喜欢开玩笑，但此刻的现在却毫无所觉，只是问道，“姬兄，这样就行了吗？”
姬月寒已经坐下，摇摇头道，“进了大门后还有段路要走，我得用灵术指挥她走完这一段。”
说着，姬月寒抬起手来，一条由血液构筑的纽带飘进大门里，而齐暮似有所感，很快就动起来。
都到了这一步，李之罔只能期望事情一切顺利，也跟着坐下，一边拿出绷带帮姬月寒包扎断腿断手，一边望向门内，虽然很快就因黑暗重重，什么也见不到。
“好了，她已经进去了。”
一个时辰后，姬月寒终于放下手来，径直躺倒在地。
“齐暮能顺利见到芥灵医圣吗？”
“不用担心。我在船票里特意留下了信息，只要进了芥灵之都，芥灵医圣就会主动找上她，没事的。”
李之罔瞬间放心许多，这才关心起姬月寒来，“姬兄，没想到让你牺牲这么多。”
姬月寒扯个苦脸，嘴大张，一吐，竟吐出一手一腿，安慰道，“我的身子不一样，看着可怖，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好了，我有些累，你给我把手和脚都缝上吧。”
说罢，姬月寒再次吐出团丝线和银针，便昏死过去。